费扬古还再回味着刚才的肉菜,忍不住想打听的心。
“臣虽说不大好口腹之欲,在京城也算各家宴席都吃过了。要说味道,宫里未必最好;可论软烂,刚才的几道,都是平生吃过的里头,最上等的。那名为‘熟得快’的铁锅,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经名字,本叫消化锅。本宫为了琏儿,从法兰西传教士那里学做菜。因为公主府里做的肉菜不够烂,小孩子总吃不得,问起他们有没有办法,就说起这个了。府里人不管它本来叫什么,起个诨名叫‘熟得快’。没办法,本宫只好跟着他们叫。”
其实吧,就是高压锅。
海枫上高中的时候,有自知之明,选了文科,跟物理化学生物彻底告别,再经过多年逐渐遗忘,基本全还给了老师。
没想到穿越回来,康熙爱学西洋知识,她被迫跟理科知识重逢,经常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她这个有基础的,还是比阿哥们进步得快,甚至有余力学点高阶知识。
密封容器中蒸汽压力越大,水的沸点越高。
法国来的传教士,说起这个曾在巴黎宫廷中,引发小小轰动的消化锅,海枫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年代,已经有高压锅了。
可惜没有能耐高温的橡胶,密封性没有达到现代的水准。海枫试了几种天然胶,总是会融化,干脆用煮熟的糯米封上,效果尚可。
这个起源于,为满足女儿贪嘴的小发现,深深触动了海枫。
西方,现在已经有高压锅了。
他们未来还会有,飞梭、珍妮机、瓦特蒸汽机
这些历史教科书上的考点,即将出现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
现在是,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
新世纪,新时代。
鸦片战争,公元1840年。
工业革命,从1760年左右开始。
如果,就只是说,如果
她把工业革命,提前六十年,而且,换一个地点。
就在这里,就在蒙古。
在这个,她有话语权的地方。
在这个,儒学、封建、都还不能占据统治地位的地方。
可以成功吗?
六十年,应该刚好,就是她的余生。
“殿下,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海枫太过沉浸,没注意到费扬古已经把粥喝完了。
多布看出妻子有心事,想和她一起告辞,好方便费扬古躺下歇息,却被费扬古挽留住了。
“额驸和公主殿下恕罪。臣的亲随嘴快,二位来之前,把右卫的事情,禀告给臣了。大约是,臣身体不济,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跟着反了!”
“要说这事,本宫没怎么放在心上。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舍己为国的大英雄。能在军中当上头目,都得是八旗里有头有脸、有身份的爷。在京城过惯了好日子,来到这苦寒的地方,岂能不找乐子呢?本宫只是好奇,那位出去收租子的。他这是做自家买卖呢?还是处理军中财产?”
“都算吧。殿下和额驸该晓得,军饷那两个钱,普通军士或许还够嚼用,军官可不够。朝廷每年给的钱就那些,臣叫手底下的参谋,想法子补贴。他们就说,横竖现在不打仗,大青山木材便宜,兵员又是不要钱的劳力,东拼西凑地,在右卫、杀虎口、归化城,总共建了几十处院子出来。”
“那就是,军中自己的私产,作为补贴,分给军官们。至于是自住,还是放出去吃租,个人自便?”
“正是。臣听说,他们都是放出去。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朝廷不准他们在这边置产。虽然住宿有客店,货物却没地方放。各处的房子,都不愁找不到人租用。”
“好,本宫知道了。将军不必歉疚。本宫自会处理此事。”
从费扬古的“病房”出来,海枫主动邀请多布,骑马出去,吹吹风。
“咱们回去,七弟肯定得起来。何必搅扰他。我想看日出。”
“好。不错,我记得,你就喜欢这个。”
在火把的亮光中,多布在马厩里忙活着,打点马匹。海枫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实话脱口而出。
“多布,我确实喜欢看日出。但,我还喜欢很多别的。你送我的那些首饰,我更中意。可我们当时,手里现银紧。我怕你为讨我欢心乱钱,所以总说,自己比起收到首饰,更喜欢看日出,总拉你出去骑马。”
两匹马早准备好了,但多布,迟迟没有从马厩里出来。
海枫没有气馁,没有后悔。
她想离多布,更近一点。
这,是艰难的第一步。
“眼下,我们有钱了,想要什么,就能买到什么。我才是真心地,更喜欢看日出。其实只要能跟你、跟额涅还有琏儿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开心。哪怕只是坐下来吃顿饭也好。多布,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实话?就是那种,想告诉我,却不好意思说的?”
“有。”
“什么?”
“多谢。”
“谢什么?”
从马厩深处传来,多布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额吉、阿布、祖父,他们都走了。你给了我琏儿。我”
“你出来。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想看见你的眼睛。”
天快亮了。
浅白的雾气,从熟睡的马匹口鼻处喷出。他们站着的这个地方,既有清晨的清爽,又能感觉到,莫名的闷热。
多布只拉着自己的马出来,先扶了海枫上去。
“我想离你近一点。”
“好。我也是。”
海枫捏紧丈夫的手,没控制好情绪,到底还是哭了。
他们都有,强大、却孤独的灵魂。
幸好,遇见了彼此。
不然,只能在强大的馈赠和诅咒中,孤独过完此生。
“多布,我也想说,谢谢你。”
高压锅的发明者为法国物理学家,丹尼斯·帕平,发明时间为16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