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钟济海的人选,海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淑怡。
在女子教育方面,一回生二回熟,陈淑怡教过她和五公主,想来教钟济海,应该也没问题。
因为语言上有障碍,钟济海不会说汉语,陈淑怡又不会说蒙古话,海枫本打算安排赛纶嬷嬷帮着当翻译,不料,济兰毛遂自荐了。
“蒙古话,我虽然说得没有赛纶嬷嬷好,但跟钟济海,我算是整个公主府里,关系最近的。另外,额涅想学念书、学写字。之前总想跟你说起,时机不对。”
海枫惊喜不已,连声叫舒泰开库房,寻文房四宝给母亲用。
“是我做女儿的疏忽了。早该看出额涅有这个心思。”
“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只要有心,多少岁都不晚!”
济兰听见女儿这话,因为羞怯变得粉红的双颊,才渐渐恢复白皙的原色。
第二日来收徒的陈淑怡,对这个意外冒出来的第二名学生,也是感慨万千。
“当年初见静贵妃娘娘,我便知道,她是个有大出息的。后来公主执意要帮娘娘出宫别居,我还觉得可惜来着。”
“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额涅若是留在宫里,虚耗光阴,估计也不会有,想进学的心气。”
陈淑怡跟在四公主后面,朝专门收拾出来的书房走去,她心里咀嚼着这两句话,胸中豁然开朗。
“给四公主当师傅,真能明白昌黎先生那一句:‘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四公主从一六岁稚童,到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陈淑怡有学生如此,平生不得志,尽可释怀。”
海枫却不想陈淑怡这么早放弃政治理想,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她道:
“本宫若当上镇国公主,先生焉知,自己没有得志的一天?教导好了钟济海,咱们便更进一步。”
陈淑怡笑着答应了,拿捏好不卑不亢的分寸,进书房开讲。
毕竟是第一天,不知道怎样进行才能更顺利,赛纶嬷嬷也跟着上课。陈淑怡早知道两个新弟子,底子都是几乎没有,于是先从握笔开始教起。
海枫坐在书房最后面的椅子上,看着一脸认真的母亲,和乖乖听讲的钟济海,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满足。
等女儿长大,接受启蒙的那一天,她恐怕,会哭出来吧。
匆匆过来报信的阿香,看见四公主饶有兴致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耽误消息,压低脚步声,走过去报信。
“主子恕罪,四爷来了。”
“谁?”
“四爷。”
那就是四阿哥,雍正!
他来干什么?
海枫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和阿香大眼瞪小眼,赶紧站起来,走到外面去细问。
“他就一个人来的?”
“可不是吗!连亲随都没带,只有两个小太监跟着,还没带进府里来,打发去马房那边等着。也不是来找咱们家爷的,明说要见主子。”
那封带有康熙血痕、雍正亲笔的报丧书信,海枫后来,通过梁九功拿到了手,一直珍重收藏着。她自觉这样便足够了,既不想讨好他,也不想跟他作对,守着应有的礼节,半步都不肯多走。
多布偶尔会说起,他跟雍正在战场上共同作战的情谊,时不时还会叫上其他的阿哥们,一起喝酒聊天。海枫总觉得,说多反而不自然,只提醒多布不要接触得,太频繁即可。
怎么想,雍正都没有需要见她的理由啊!
“你先去安排茶水点心,请他去静宜堂稍候。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她要推七阿哥上位,以史书上雍正对兄弟们雷厉风行的手段倒推,估计日后,若仍旧是他继位登基,不会因为她是个女的、是个公主就手下留情。
四阿哥和自己一母所出的五公主,相处得都很别扭。
这些,海枫早在几年前,就深思熟虑过了。
要么,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享受几年荣华富贵后,攥紧那封书信当鹌鹑;
要么,按她的心意去改变历史,改变国运。
海枫走上了后一条路。
难道,雍正是察觉到了什么,过来放狠话?
越想越离谱,海枫索性不猜了。
他到底打什么主意,直接见面问吧!
她特意挑了上次见佟国维时,穿的那件凤穿牡丹旗袍,壮壮底气。
不过四阿哥,压根没注意她穿的什么衣服,两边刚坐定,便是开门见山。
“四姐,汗阿玛把整顿吏治的差事,交给你了?”
海枫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是冲着这个来的,谨慎地回答。
“算是吧。其实都是汗阿玛做主,他们四个去办差,我只是盯着些,免得节外生枝。”
“那,四姐有没有想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官场受贿送礼成风,也算事出有因。官员们俸禄尚且不够日常开销,仅能糊口而已,却还要应付诸多,不成文的规矩。四姐不晓得”
“四弟怎么便知道,我不晓得?”
海枫对四阿哥,把自己当成个局外不知情者的举动,颇为反感。
她要是一问三不知,康熙怎么会挑中她,来做这四个人的隐形中层领导?
“我记得什么便说什么。要是说错了,四弟可以指点。譬如李光地,他新任直隶巡抚。往外地赴任时,按往年的例,要送给各科道言官,每人六十六两。如此粗粗一算,至少两千两雪白银就没了。可抵他不吃不喝,二十年俸禄。”
巡抚,一年只有一百五十五两的工资可以领。
而且这钱,不是说今年给过了,明年就可以不给。
每次巡抚到京述职,来去都得给这个钱。
不给,他就是瞧不起整个言官集团。
所以别说巡抚了,满朝文武,能靠俸禄过日子的,两只手十根手指,数完还有剩。
如此畸形的官僚制度,再不进行改革,一味拖下去,必定积重难返。
四阿哥听见海枫如此清楚,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
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有远见的皇室中人。
那年为佟国纲送葬时,大阿哥说过的牢骚,又浮现在四阿哥心头。
幸亏,她只是个公主,不是阿哥。
“四姐既然知道,弟弟就明说了。我有一策,名曰养廉银。便是将官员每年的人情支出等,细细估算了。然后由朝廷付这银子。我听说,地方官员进京的费用,不是从富商巨贾手里勒索,便是加重火耗,盘剥治下百姓。若能.”
“四弟,你且慢说。姐姐倒有一句话问: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自己,去跟汗阿玛说呢?倒把这巧宗儿,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