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呈俯瞰之景。
这是百姓第一次从天上视角打量天谴城。
九纵十二横的大街，将天谴城均分一百零八坊。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人间烟火，平静祥和。
突然，视角前行速度加快，直冲天谴皇宫。
“皇城重地，止……啊！”
众人眼中，镇守皇宫的数百亲卫，连完整一句话都没机会说出，头颅齐齐飞天。
成千上万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
南市瞬间静谧如死域。
视角一跃而上。
皇宫概貌一晃而过。
视角似有所感，突然转向某处，再度加速。
众人眼中所见，因极速而模糊。
待所见清明，视角旁多了一位飞天之人。
“多谢徐战神相救，待卑职屠尽此地……”
话音未落。
怒斥声接连响起。
视角再转。
一宫装打扮的老妪喷血倒飞而去。
视角再转。
八道狼烟气血在皇宫各处喷发，迅速接近，却无例外，悉数倒飞。
视角再转。
已离开皇宫，并渐渐远离。
刚出一坊之地。
阻拦之人再现。
视角拉近。
是各部闻讯而来的百余官员。
南市数万人一一扫过这些脸庞。
有认识的，有听说过的。
但过往的所见所闻，此刻尽成虚幻——
虚影中的官员，不再是韬光养晦、阿谀奉承、长袖善舞、大腹便便的模样。
皆面带死战之志，欲行死战之事。
南市数万观众，眼睛鼻子齐齐发酸。
虚影中，却传出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轻笑如刀。
随着视角推进，肢体纷飞，鲜血如雨。
观众中，有曾亲身经历此幕者，紧紧闭上眼睛，全身紧绷颤抖。
“大胆贼子！”
怒喝炸响。
秦武一人飞天而起，拦在视角前。
“是，是禁武司的大人……”
“四，四品官服？”
“是李指挥使，已，已被追封忠，忠义伯！”
……
大部分观众心头刚滋生的期盼，被追封二字摁进谷底。
接下来，便是视角在天谴各处纵跃破坏，戏弄李指挥使的场景。
李指挥使死在俩六岁孩童面前。
当场就有人崩溃痛哭。
虚影里，却又传出不屑的嗤笑。
嗤笑声渐远。
天谴城渐小。
徐州城渐大。
“何人胆敢在徐州城闹事！”
中气十足的怒喝，并无振奋人心之功，反倒又给数万观众的心，披上了一层孝服。
视角穿徐州城而过。
留下满地尸身，以及愈发不屑的轻笑。
观看至此，斗笠大人也开始轻笑。
“倒也写实。”
悬浮南市上空的虚影，渐渐被血色覆盖。
血色有灵。
萦绕变化。
成字。
成音。
“皇城供奉李世新，重生境中期，护佑皇室二百八十八年，战死。”
“皇城供奉陈默，重生境初期，护佑皇室二百一十四年，战死。”
“亲卫指挥使司指挥使雷罡，重生境初期，战死。”
“禁武司镇部指挥使李善存，重生境中期，为救幼童，战死。”
……
南市的哭声，从几个点铺开，渐成面。
祭奠迟来。
斗笠大人微微环顾，已看到悲伤最终会衍变为仇恨的趋势，心中无语。
“秦武凝聚起的这柄剑，最终只会屠灭自己啊……”
没什么可看的，他迈步离去。
刚走一步……
背皮发麻。
“五境神识？”
斗笠大人心中狂跳。
“我怎会被五境神识锁……”
第一时间！
他抬头看天！
天上国运，多出七个旋涡。
其中一旋涡，正在他头顶。
第二时间！
他看向皇宫！
“秦武皇帝不在，何人能行祭祀……”
皇宫。
太庙。
“嫂子，可以了。”
钟情盯着秦氏祖宗牌位，眉头都不眨一下，仍由手腕鲜血长流。
“死完了吗？”
“只是锁定来敌……”
“等他们死完，我就停。”
死完，谈何容易！
“即使能杀完，天谴又会残破到何种地步……”
秦墨染沉默少顷，朝太庙里躬身一拜，转身踏空，同时神识遍传天谴各地！
漓泉坊。
长佑街。
沈青云仰头看完阵亡名单最后一个名字，耳边也响起了秦墨染的传音。
“群贤坊，万盛巷，丙戌号……”
秦墨染的传音对象中，霍休是第一个，沈青云是第六个。
“等霍大人解决完第一个，以沈青云之能，怕是也锁定了第六人……”
暗叹一声，她略显茫然。
天谴四境不少。
“但除了寥寥几处，谁又能行围攻瞬杀之举，尽量避免波及百姓？”
思虑少顷，秦墨染表情一凝。
“第七处，孤亲自动……”
暗喃未落。
传音在她耳畔响起。
“下一位。”
沈青云的传音？
“他能重创四境神魂，传音自然……下一位？”
他……什么意思？
秦墨染皱眉的速度，快不过心跳爆表的速度。
“你……”
“殿下，下一位。”
秦墨染先是心跳爆表，随后突然窒息，眼珠险些蹦出来。
“开，开化坊，无忧巷……”
南市。
悲恸声中，开始出现咒骂声。
斗笠大人充耳不闻。
感受到怀中神器分身又多了道裂痕，他依旧淡然。
“若本官所料不差，阁下便是在莫田坊市出现的那位五境狼王阁下？”
“你……吃了吗？”
斗笠大人恍惚少顷，确定自己是被嘲讽了，有些莫名。
“阁下知道楚汉仙朝吗？”
“你吃了吗？”
斗笠大人沉默之余，怀中神器，多出第三道裂痕。
“吃了。”
“吃了就好好看戏。”
戏台之上。
被遗忘的仙皇，再度被人惦记上。
“你是坏人，大坏人！”
一位扎着冲天辫的女童，奶声奶气骂了一句，弯腰捡起小石头，朝麻衣丢去。
力气不大。
半途而坠。
却也是抛砖引玉，开闸泄洪。
戏台前，静默了一瞬。
一瞬后爆炸。
“狗日的仙皇！”
“打他！”
“你妈倒立生的你！”
……
屏障护住戏台。
众生愤怒，只是玩笑耳。
斗笠大人轻笑。
“阁下要我看的戏，只是这……”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头，看向南市入口，表情渐渐阴沉。
戏台前，咒骂无用，攻击无功，群情愈发愤怒。
但渐渐，平息自南市入口起，朝戏台扩散开来。
同时散开的，还有拥挤的人群。
人群分开一条很宽的路。
却只供四人行走。
四人无臂，却也有臂。
本该长在肩上的手臂，此刻别在四人腰上。
领头之人，嘴里衔着一颗脑袋。
脑袋上，长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除了斗笠大人，没人知道这脑袋属于何人。
但莫名其妙的，秦武人身躯开始颤抖，眼睛开始湿润。
尤其当他们注意到，四个无臂之人的年纪后。
后台。
众人早已泪目。
戏本中的柳高升，本该穿着莫田军阵的无上妆容，出现在戏台上的。
麻衣眼角，瞬间皴裂。
“他们……”
四人上了戏台。
步步逼近仙皇。
麻衣惊怒于同伴的遭遇，早已忘了戏本，杀心暴起。
直到柳高升嘴巴一松，头颅落地，骨碌碌滚至麻衣脚下。
低头一瞅死不瞑目的头颅，麻衣走出现实，回归戏本，起身，深深看了眼四人，离场。
四人扭头目送。
戏罢。
却也未完。
无论是仙皇的深看，还是四人的目送，都预示此事并未结束。
这是斗笠大人看得最认真的一幕戏。
等戏结束，他才发现周围人群已空。
包围他的，是两个五境，一老一狼。
怀中神器分身，只有三道裂痕。
斗笠大人暗暗松了口气，轻笑道：“别说杀不了我，即使我死，还有六人，足以让诸位重温天谴之殇。”
霍休笑眯眯道：“人是有些多，麻烦也是麻烦了些，但……”
话音未落。
沈青云从天而降，砸在地上，也砸在众人心上。
“大人，都解决完了，只剩此地一人。”
霍休看向沈青云，如同见鬼一般。
下一刻，他低头想了想，压下满腔惊悚，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斗笠大人。
“不好意思，你刚说还有六人吗，要不再数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