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二人并肩而行,出得仪门,戴权屏退左右,低声说道:“李伯爷安心,此番定不会牵连到伯爷。”李惟俭忙问:“戴公公,怎么就到了如此境地?”
戴权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严阁老这会子已经回府,此事……李伯爷不妨问问你那位恩师。”
说话间到了正门前,戴权朝着李惟俭拱拱手,翻身上马,领着几个小黄门打马而去。
李惟俭停在门前半晌,待回转身形,便见兵丁四下抄捡,说是要寻贾琏勾连太子的证据。奈何前日夜里数百贼人洗劫过,加之一场大火,连同大观园带贾琏的书房都烧成了白地,是以什么都没搜到。
正当此时,忽而便见一老叟哭着要进荣禧堂,赵侍郎赶忙吩咐:“快拦下,贾家奴才不许进!”
李惟俭定睛一瞧,此人不是焦大吗?
那焦大被兵丁拦下,号天蹈地的哭道:“今朝果然弄到这步田地!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没一个听的,好象我要害他们似的!那些不成器的主子们,如今似猪狗般都推上囚车抓走了,早听我一句话也不会沦到今日。我要哭也没有地方哭去,我还活着做什么!”
有兵丁叫道:“哪里来的老叟,快捆了去!”当下有兵丁拿了绳索来捆。
谁知焦大吼道:“我活了八十多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哪里倒叫人捆起来!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你们拚了罢!”
说话间抬手便要打,几个兵丁倒转火铳,抡起枪托就要砸。李惟俭赶忙喊道:“且慢,此人乃是忠仆,将其捆在一旁就好。”
那部总极给李惟俭情面,闻言摆手道:“罢了,莫要与这老糊涂计较,捆了就是。”
几名身强力壮的兵丁上前扭胳膊,三下五除二将焦大捆了个结实。本道焦大就此安歇,谁料焦大起身叫道:“我不活啦!”说着闷头朝一兵丁的刺刀撞来。
那兵丁唬得赶忙闪躲,那焦大一个踉跄,一头撞在墙上,碰了个头破血流,转眼就没了声息。
李惟俭叫过仆役先行将焦大尸身挪到一旁,又陪着那赵侍郎坐了半晌,直到黄昏时官兵搜检过了,这才由赵侍郎领着走了。
贾家上下自是恓惶无比,大姐姐李纨乱了方寸,叫道:“完了,这可如何是好,祖辈搏命得来的世职没了。这家业要败落了!”
惜春在一旁道:“世职没了,这荣国府……只怕咱们也住不得了。”
探春咬着下唇道:“这世上除去孔、张两家,再无千年世家。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世职虽没了,可好歹还有些家业在。咱们家在京畿、辽东还有些庄子,典卖一些,购置一处宅第,从此潜心攻读,来日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贾兰在一旁附和道:“三姑姑说的是!”
探春眼见宝玉一无反应,只得凑过来道:“宝二哥,如今琏二哥都入了罪,再没人看顾了,宝二哥往后再不可淘气,须得学些正经的仕途经济。”
宝玉默然点头,心下如何想的,没人知道。
李惟俭点头道:“三妹妹所言甚是,若一时寻不到合适宅第,我那老宅还空置着,大家伙不妨先行搬过去。”
与众人交代一番,李惟俭回返家中,骑了马径直往严府而去。到得严府,却听闻老师严希尧如今还在伴驾,李惟俭便在书房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等到老师回返。
眼看严希尧风尘仆仆,李惟俭赶忙迎上前。
严希尧蹙着眉头落座,喝了一盏茶才道:“复生此番是为贾家之事?”
“是也不是,”李惟俭拱手道:“只是弟子实在纳罕,此番变乱为何这般急切。”
“急切?”严希尧苦笑道:“不急切不行啊。”说话间伸出食指指了指头上:“天不假年啊。”
“啊?”李惟俭大吃一惊,忙道:“老师是说——”
严希尧点点头,说道:“自开春情形就不大对,每日只能吃些粥食,最多不过两碗,吃后腹胀腹痛不已,几不能视事。”
“太医怎么说?”
“脉案都在太医院,老夫如何知晓?只是延医问药至今,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愈发厉害。如今瘦骨嶙峋……只怕时日无多啊。”
严希尧既这般说,可见圣人的身体问题大了!
李惟俭暗忖,食不下咽,且腹胀腹痛不已……延医问药无果,这怎么听着像是胃癌?
严希尧沉声又道:“圣人早有改立储君之意,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也是到得今年才下定了心思。奈何太子名声太好,圣人只得逼迫其起兵造反。”
是了,今上好脸面,不愿背负骂名,要改立储君可不就要逼迫太子造反吗?
严希尧又说起北巡情形。当日在驻跸之地,听闻太子造反,圣人心下复杂,既如释重负,又痛心不已。恰巧元春探听圣人饮食起居,不知为何圣人就恼了,抄起一张弓来亲手将元春勒死,继而骂其与太子勾连,意欲造反。
其后圣谕连发,调遣京营平乱,自是不用多提。
李惟俭不禁暗忖,果然天家无父子……此事内中,只怕也有首辅陈宏谋的手尾。圣人有意改立,陈宏谋怕人亡政息,可不就得合起伙来逼迫太子?
只可怜贾元春遭了无妄之灾……好似也不能说是无妄,盖因元春的确与太子彼此沟通消息。李惟俭暗自叹息,若元春老老实实待在后宫,贾家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