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邢忠妻看了眼一旁的座钟,起身道:“时辰不早,这家中还不曾拾掇,我先回去了。明儿也不用你送,你爹爹定好了马车,卯时便要动身,你便是要送只怕也来不及。”邢岫烟感念养育之恩,赶忙起身相送,一径将妈妈送到二门外方才回返。甫一进会芳园里,便见琇莹着急忙慌往前头赶去。
两女相见,邢岫烟就笑道:“琇莹这喜气洋洋的,可是有好事儿?”
琇莹咧嘴笑道:“我兄弟自身毒回来了。”
邢岫烟略略思忖,赶忙恭贺道:“那可是大好事儿,想必老爷这会子正招呼着呢吧?”
“嗯嗯,邢姐姐我先走一步,回头儿再说。”
琇莹蹦蹦跳跳往前头而去。伯府不禁女眷外出,因是琇莹只与二门的婆子交代一声,便出了仪门往外书房寻去。
到得近前,遥遥便见内中一熟悉的陌生身形笔直端坐了,这会子正笑盈盈与自家老爷回话儿。
琇莹仔细端详,见吴海宁非但壮了,整个人也黑了许多。
此时李惟俭瞥见琇莹,便冲着其招招手。
琇莹板着脸入内,过往毛猴儿也似的吴海宁瞥见琇莹,紧忙起身见礼:“姐姐。”
“嗯。”琇莹板着脸,扮出姐姐做派来,探手拍了拍吴海宁肩膀,说道:“回来了就好,你这一走,大哥不知怎么牵肠挂肚呢。”
吴海宁笑道:“是,先前大哥已训斥过了。”
闲话两句,琇莹此时不好多说,紧忙到得李惟俭身边,见过礼又为其斟了茶水,随即便在一旁伫立。
李惟俭回头瞥了其一眼,说道:“装什么样子呢?自己找地方坐。”
琇莹嬉笑一声,赶忙搬了椅子陪坐在李惟俭身旁。
李惟俭不去理她,与吴海宁道:“英夷可有下一步动作?”
吴海宁相比过往沉稳了许多,拱手道:“老爷不知,那劳什子东印度公司在身毒不过雇员两千余,只敢在背后使阴招,哪里敢正面与我官军冲撞?自大将军一怒之下连拔了英夷十几处据点,如今英夷尽数迁到了身毒西南,只偶尔发遣海盗骚扰沿海。”
李惟俭颔首。这会子的印度还不是大英帝国王冠上的明珠,确切的说英国人还不曾将支离破碎的身毒统合起来。不过是依仗着英国人传统的离岸平衡——搅屎棍大法在搅合身毒各土邦。
大顺可不是大清,尤其这二年来愈发重视水师,旁的地方且不好说,在印度洋上大顺水师与英国海军大抵是六四开,而到了大顺近海,则是有胜无负。
也无怪英国人遣使求和,英夷弹丸之地,如何与庞然大物的大顺争雄?而根据李惟俭四下搜集的资料显示,先一步工业革命的大顺,其gdp大抵占全世界的四成出头,而即便有各处殖民地补血,英吉利gdp也不过是大顺的七分之一。
天差地别之下,英国人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敢与大顺正面开战?
李惟俭都能想到英国人的手段,不外乎在大顺周边四下挑唆,或是安南,或是缅甸,总要将大顺拖进泥潭里,此消彼长之下这才好便宜行事。
不过这正中李惟俭的下怀,不经历战争,大顺又如何向四下拓展生存空间?不打仗,又怎么加速催生大顺工业化?
念头一转而过,李惟俭又问道:“大将军如今怎么个说法?养寇自重?”
这怕是历朝历代的武将传统技能了,虽说岳钟琪是领命而为,却也有尾大不掉之势。
那吴海宁就道:“老爷,我看大将军是怕功高震主,这才不急着班师回朝。”
李惟俭笑道:“不回来也好,身毒那地方错综复杂,也就岳大将军方才能镇得住。”
要问的已问过,李惟俭观量琇莹一眼,见其这会子满眼都是自个儿兄弟,便洒然起身道:“罢了,你们姐弟说说话儿,晚间留下来用饭。琇莹,回头儿寻人洒扫一间小院儿,让海宁住下。”
“哎。”琇莹欢快应下,又起身将李惟俭送出,转过头来就变了脸色,上前扬起手便揪住吴海宁的耳朵:“毛猴子,长本事了?一去数年,你不知我与大哥是如何挂心的?”
“姐,姐!快撒手,我如今好歹是部总,多少给我留点颜面。”
琇莹一瞪眼:“在我跟前儿你哪儿来的颜面?”
吴海宁见势不妙,赶忙道:“姐,我给你带礼物了!”
当下赶忙将一盒子自桌案上抄起,展开来,内中金灿灿、绿绿的晃眼。
琇莹只扫量一眼便咋舌不已:“吓!怎地全是金子、宝石?都说身毒富得流油,这般看来果然如此。”当下撒手纳罕着问道:“莫非那边厢百姓都穿金戴银不成?”
吴海宁撇嘴道:“寻常百姓过得不人不鬼,那土邦王公过得才是神仙日子。弟弟运气好,有个二愣子土邦王公领着千多号土兵早饭,被弟弟领着一部人马剿灭了。大将军命抄家,所得浮财弟弟得了一成,另一成赏给下头兵丁了。”
顿了顿,又悄声道:“姐,弟弟此番少说得了这个身家。”
说话间比划出一根手指来。
琇莹咋舌之余,忽而转念说道:“先前还与大哥商议着彼此都出些,好歹给你置办了家业,娶了娘子。如今倒是不用我们操心了……这几日你便留在府中,嫂子先前与我说过了,挑了好几家妥帖的。”当下又得意道:“我兄弟如今出息了,此番不是她们挑你,改做你挑她们了。咯咯,总要挑一门妥帖的亲事才是。”
“这……”吴海宁为难不已,嘟囔道:“弟弟不过半年假期,回头儿还得回身毒呢。”
琇莹眨眨眼,叱道:“回去做什么?你莫非要当一辈子兵不成?”
吴海宁就道:“哪儿啊,我寻思再过几年就退下来。刚好得了这般多银钱,干脆在身毒买上万亩良田……嘿,姐,老爷说的没错,那身毒百姓乖顺懦弱,果然大有作为啊!”
琇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这个弟弟出去一趟心思就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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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几日。
薛蟠那案子一直拖延着不结案,只隔三差五提溜薛蟠一回,例行问过话便押送回死牢。
薛姨妈与宝钗一直悬着心,此时方才略略放下。
这日薛姨妈便与宝钗道:“俭哥儿可算出了一回好主意,我寻人扫听过了,那顺天府尹万唯枢果然与贾雨村过从甚密,我的儿,说不得你哥哥的案子这回就有了转圜之机。”
宝钗心下却并不乐观,思量道:“此事不过略略有了缓,究竟如何判决,还要往后看。”顿了顿,又道:“妈妈,我看不若托付俭四哥寻了严阁老,严阁老管着刑部,若严阁老收了银钱,说不得此事才真个儿转圜了。”
薛姨妈一琢磨也是,只是为难道:“只是……你嫂子始终不肯吐口,那银钱——”
宝钗便道:“刚好有了一笔回款,那便先从厂子上支用吧。”
薛姨妈感念不已,正扯着宝钗说些熨帖的话儿,忽而便见宝蟾跌跌撞撞冲进来,见得二人便嚷道:“太太、姑娘,奶奶私下贿赂牢子,请人要弄死大爷,太太、姑娘可不能不管啊!”
“啊?”薛姨妈吓了一跳,霍然而起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宝蟾抹着眼泪道:“方才奶奶身边儿的丫鬟说漏了嘴,说是太太寻了张牢头,送去了一千两银票,请其给大爷一个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