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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楝儿(第2 / 2页)

待转过天来,李惟俭神清气爽入朝哭临(不是哭灵,原文便是这两个字)而去,晴雯强撑着爬起来往黛玉屋里立规矩去,却哈欠连天身形飘摇。

她这般情形落在旁人眼中,自是惹得众人狐疑不已。转头黛玉吩咐过家中事务,又与众人道:“先前我不曾过门时,听闻府中都是轮值排期,也不知是怎么个规矩?”

此时傅秋芳临盆在即,因是便免了晨昏定省,只在小院儿修养。因是位份最高的宝琴便道:“回奶奶话,先前众姊妹定了规矩,三日一轮值。若有事由,相互之间也能串换着。”

黛玉便道:“那往后也依着这般规矩可好?”

宝琴伶俐,一旁的红玉也不差,不待宝琴开口那红玉就道:“奶奶乃是正经嫡妻,来日得了诰命便是家中太太,如何能与我们一般?我看不如半月在奶奶房里,余下半月姊妹们再商议着串换。”

黛玉笑道:“外头都说我小性儿,我却不是那等拈酸吃醋,恨不得将丈夫绑在身边儿的。半数光景在我房里只怕不妥,我看还是少一些吧。”

宝琴便道:“半月太多,那不如改做一旬?”

琇莹与香菱两个这会子成了锯嘴葫芦,谁开口都只会点头应承,偏自己个儿没主意。计较一番,紫鹃便道:“我看也不必定的这般死,不妨五日一轮换。这五日里三日老爷在旁处,两日在奶奶处,奶奶若是不便,老爷只管往各处去就是了。”

宝琴计算一番,先前是半月,如今不过少了三天……当下便偷眼打量了紫鹃一眼,心下暗忖,只怕这多出的时日是紫鹃为自己个儿谋算的。

黛玉心下无可无不可,又问过众人之意,琇莹与香菱一并点头叫好,晴雯这会子还昏昏沉沉、浑身酸软的,因是也不曾反驳,宝琴有心反驳,却知紫鹃是奶奶身边儿的陪嫁丫鬟,因是虽心下不满却也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此事就此定下,黛玉便遣散众人,独自又观量起账册来。

到得下晌未时,李惟俭回得家中,换过衣裳顿时瘫在软榻上,叹道:“可算明儿不用再去了。”

过了三日,往后勋贵等每月哭临三次,朝堂文武各官每天哭二次,李惟俭领着内府的差事算不得朝官,因是便免了许多烦扰。

黛玉亲自为李惟俭揉捏肩头,兀自后怕不已道:“亏得封诰命的旨意不曾降下,连四个这般身子骨都要散了架子,我去只怕要被生生折腾得大病一场呢。”

李惟俭颔首连连,连道:“侥幸。”

黛玉过了须臾又道:“四哥,明儿老太太也不用去哭临,不如四哥与我一道儿往荣府走一遭。咱们也不多留,入夜回返就是了。”

李惟俭颔首道:“依着妹妹便是,也是该过去瞧瞧老太太了。”

二人又闲话半晌,茜雪便来回话,说是前头丁家兄弟有要事禀报。李惟俭暗忖定是那王家兄弟露了马脚,与黛玉言说一句,紧忙往前头书房去了。

到得内中,那丁家兄弟见礼之后便道:“老爷,那王、王仁行事乖张,昨儿夜里便去了安顺胡同寻花问柳。”

李惟俭纳罕道:“朝廷下了旨意,各处酒楼、青楼二十七日不得营业,这二人又去了何处寻花问柳?”

丁如松嘿然道:“这青楼自然不敢开张,可私底下暗门子的姐儿哪里管得了许多?只消给足银钱,关了门来寻欢作乐谁又管得了?”

李惟俭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就听丁如峰说道:“老爷,小的扫听到,昨儿夜里那王家兄弟款待的是隔壁琏二爷与贾蔷。”

“哦?”李惟俭略略思量便知,定是王仁不曾自王熙凤处得逞,这才转而开始蛊惑起了贾琏来。

此前大老爷贾赦与贾政便与东宫多有往来,逢年过节贾琏还往东宫送去年礼……啧,贾家是真蠢啊!人家王家是投资将来,贾家什么主意都没有就敢与东宫靠近,这不是找死吗?

摇摇头,李惟俭吩咐道:“继续盯着,这两日却窥见这二人又去寻欢作乐,立时回报。”

兄弟二人应下,待李惟俭摆摆手,这才倒退着出了书房。

……………………………………………………

荣府。

却说这日自朝中回返,不拘贾母亦或者是邢夫人,婆媳二人都累了个半死。邢夫人年岁小还能撑着,贾母却是到家便病了。

大着肚子的王熙凤与探春慌忙寻了太医来问诊,太医诊治一番只道是累病了,开了一些温补汤药,又用了银针,贾母这才缓过来少许。

探春送过了王太医,转头便唏嘘着说道:“入宫哭临虽说是体面,可老祖宗上了年岁,实在是遭罪。”

略略缓过来的贾母便道:“这等大祭,平白无故可缺席不得。好在往后不用每日入宫,我将养几日也就好了。”顿了顿,又问及家中这几日情形,王熙凤与探春都道一切如常,并无旁的意外。

姑嫂两个都默契的不曾提及王夫人。虽说贾母当日放话要将其送去家庙,可贤德妃还在宫中,王子腾又升了官,不看僧面看佛面,将其拘束在自己个儿院儿中就是了,左右都卸了掌家的差事,关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

贾母许是累得紧了,问过几句便打发姑嫂两个下去。王熙凤自是回了自己小院儿,探春入得大观园里,迎面便撞见了来寻的侍书。

那侍书瞥见探春紧忙迎上来道:“姑娘快躲躲,姨娘又来寻姑娘了。”

探春顿时头疼不已,蹙眉问道:“又来寻我何事?”

舅舅赵国基一早儿就发引了,探春到底从体己中贴补了舅母二十两。赵姨娘那日闹了个没脸儿,没过几日又来烦她,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与家中下人言说也一副颐指气使主母做派。

许是在赵姨娘看来,她本就得贾政宠溺,太太如今又被幽禁了,这二房可不就由着她来做主?

探春强忍着没翻脸,却也每每绕道而行。

侍书低声说道:“这回说是为了环哥儿。小厨房里的柳嫂子有个女儿名柳五儿,如今也到了年岁,不知那柳嫂子怎么求到了姨娘跟前儿,姨娘便要姑娘将柳五儿送到环哥儿房里。”

探春顿时蹙眉道:“各处哥儿的丫鬟、婆子都有定例,环哥儿如今四个丫鬟都在,莫非姨娘还要放出去一个腾地方不成?”

侍书讪讪道:“我瞧姨娘没那意思。”

探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虽说如今王夫人被囚,宝玉失宠,可再如何宝玉也是家中嫡出的爷们儿,赵姨娘此番明里暗里的虽不曾贬低宝玉,却变相来抬贾环。比照宝二哥,贾母更不待见贾环,若果然无故添了丫鬟,这让探春如何与贾母交代?

因是便气恼道:“没这个道理,我去与她说清楚,除非她做了正经太太,否则别想往环哥儿房里添人!”

探春气哼哼往秋爽斋而去,果然与赵姨娘大吵一架,母女两个闹了个不欢而散。那赵姨娘骂了半日街,后来惊动了游逛园子的邢夫人,这才被其惊走。

可叹王夫人这一幽禁,邢夫人管不着,王熙凤与贾母懒得管,这赵姨娘一时间山中无老虎,竟称王称霸起来。

探春被闹过几回,心气儿渐渐消磨,如今只盼着凤姐儿赶忙生产了,也好将管家差事交还。

这赵姨娘回了王夫人院儿作威作福自是不提,却说小厨房的柳嫂子听闻此事,顿时觉得盘算落了空。

她这女儿自小病弱,如今养到十六岁方才将养起来,却出落得比照平儿、袭人、紫鹃、鸳鸯也不差什么。

原先也琢磨着送女儿去个好去处,轻省些不说,来日说不得便被抬了姨娘。盘算一番,琏二爷身边有二奶奶虎视眈眈,宝二爷逐渐失宠,琮三爷逃出府去,算来算去那贾环处竟成了好去处。

由是柳嫂子这才说动了小吉祥儿与赵姨娘带话,又亲自领了女儿去拜见赵姨娘,这才引得今日这一出。

柳嫂子眼见三姑娘与赵姨娘大吵一架,生怕三姑娘将自己女儿也记恨上,因是思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在了贾兰身上。

可巧这日素云提食盒而来,柳嫂子殷勤热络了好一番,却再不肯收素云的赏钱。转而搓手谄笑道:“先前得了大奶奶这般多好处,小的实在没脸再收。只又一桩事劳烦姑娘。”

素云笑道:“柳嫂子有话直说便是。”

柳嫂子便说起自家女儿来,夸赞了一番,临了才道:“我这女儿天生病弱,实在做不得那粗使丫鬟的活计。只好求到姑娘跟前儿,请姑娘给大奶奶捎句话,看看能不能让五儿往后在稻香村服侍?”

素云沉吟半晌方才道:“嫂子求我带话倒是没什么,只是此事成与不成的都在我们奶奶。且嫂子也知,如今稻香村不缺丫头使唤。”

那柳嫂子笑道:“谁不知如今老太太紧着大奶奶与兰哥儿?大奶奶开了口,不拘是三姑娘还是二奶奶,总要给几分情面。”

素云笑着没应声,装了菜肴、饭食便走,那柳嫂子径直送出去老远方才回转。

素云一路回返稻香村,此时李纨、贾兰都在,素云便在外间与李纨将柳嫂子所求低声说了出来。

李纨听罢蹙眉不已,大丫鬟玻璃顿时禁不住说道:“奶奶,柳家的这是奔着哥儿来的呢。”

李纨点点头,扭头隔着碧纱橱看了眼正在用功的贾兰,思量着说道:“前几日老太太倒是提及给兰儿多添几个丫鬟,却被入宫哭临事宜绊住了,如今再也没提。那柳家的是个势利的,养的女儿只怕品性不佳——”

素云没放声,玻璃便道:“奶奶怕是想差了。”

“怎么说?”

玻璃便道:“五儿虽说是厨役之女,却品貌上佳,不像是个势利的。且奶奶卖柳嫂子一个情面,往后柳嫂子怕是再没脸面收咱们银钱了。”

李纨觉着有理,又问素云,素云也并无异议,因是此事就定了下来,只等来日李纨去与贾母分说。

用过晚点,碧月去送过食盒,回来便回话道:“奶奶,方才伯府的琴姑娘来了一遭。说是明儿伯爷一家要过府呢。”

李纨顿时笑将起来:“俭哥儿与林妹妹也该过来一趟了,老太太明里暗里都不知念叨过多少回了。”

玻璃便笑道:“哥儿这几日总往伯府观量,说不得一早儿就想见舅舅、舅母了呢。”

正说话间,忽听得外间传来慌乱之声。李纨紧忙打发碧月去瞧,过得须臾碧月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奶奶,方才是红玉寻了三姑娘,说是傅姨娘这会子要生产,因是伯爷打发红玉来请府中太医过去帮衬着。”

“啊?”李纨骇了一跳,起身道:“伯府不曾备下稳婆?”

碧月只听了一嘴,又哪里知晓?因是只能摇头。

李纨与傅秋芳私下颇有情谊,又念及腹中怀着的是自己兄弟的头一个孩儿,因是便在房中游走着急切不已。好半晌站定了道:“不成,我须得过去瞧瞧去。”

贾兰顿时丢下书卷道:“我也去。”

李纨瞪眼呵斥道:“你好生安歇着,哪里就要你去添乱?”

贾兰道:“孩儿可不曾添乱,先前还帮了舅舅大忙呢。”

“什么大忙?”

贾兰眨眨眼,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李纨此时也无暇顾问,穿了外衣撇下一句‘好生在家中待着’,随即领了素云、碧月急急便往伯府赶去。

自东角门入得会芳园,本要往东路院去,半路问过丫鬟才知如今傅秋芳在西路院,当即又折将过来。

到得院儿中便见李惟俭负手踱步,李纨当即寻过来问道:“稳婆、热水可预备了?母亲便在府中,怎么事到临头还这般慌乱?”

李惟俭笑道:“本道还有个几日光景,不想提前了少许。大姐姐放心,稳婆、热水都预备得了,方才请荣府太医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哦,大伯母便在正房里,大姐姐不如先去正房。”

李纨听闻他这般说方才放下心来,又交代几句这才去了正房,入内便见黛玉正扯着母亲梁氏说话,一旁还陪坐着婶子刘氏与李纹、李绮两个堂妹。

一众人等问候过了,方才落座下来,便听得前头隐隐传来婴孩哭泣之声。

梁氏顿时惊喜起身道:“快,快去瞧瞧是不是生了!”

丫鬟紧忙往外跑,方才开门便见一婆子笑着入内道喜:“恭喜太太、奶奶,姨娘生了个六斤二两的小千金!”

梁氏怔了怔,顿时有些失落。刘氏却笑道:“生了就好,这头一胎生了,往后二胎、三胎没几年也就来了。”

李纨则心下舒了口气,扭头观量黛玉,却见其神色淡然。心下不由得暗忖,亏得这头一胎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还不知林妹妹来日如何为难呢。

梁氏听闻刘氏所言,这才笑将起来:“弟妹说的是,弟妹说的极是。”

一旁李纹、李绮两个闹着要去见小侄女儿,却被刘氏喝止,李绮尤为不甘心,眼珠一转便道:“说话就要到谷雨,这孩儿暂且不用起大名,总要起个小名。谷雨……楝花风……我看不如就叫楝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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