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出八十五张交与王熙凤,这合股的事儿就算成了。
其后傅秋芳吩咐厨房置备酒宴,几个女子凑在一处,一个个喝得酒酣耳热。待酉时末,王熙凤才与平儿乘着马车回返荣国府。
马车上,方才多饮了几杯,又见了风,王熙凤有些头疼。平儿为其揉着太阳穴,禁不住说道:“奶奶方才不该饮那般多的。左右俭四爷吩咐下的,那傅秋芳还不得可着奶奶的意?”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伱知道什么?你方才没瞧见,那银票是自傅秋芳房中取来的?”
平儿身形一顿,惊道:“奶奶是说,那银钱——”
“八成是了,俭兄弟可真真儿是宠这位啊。说不得,这暖棚的营生,就是给傅秋芳留的呢。”
平儿就道:“红玉一早儿就跟着俭四爷,若是知晓了此事,只怕定会闹起来。”
“呵,”王熙凤道:“不过是一万两银子的营生,红玉是个伶俐的,可不似赵姨娘那般眼皮子浅。今儿俭兄弟给了傅秋芳营生,来日还能短了红玉的?”
平儿思量一番,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这般四下拿钱不当钱的抛洒,也就俭四爷能干出来。
因是平儿不由得感叹道:“俭四爷……真有钱啊。”
王熙凤心中苦涩。她算计了好些时日,又四下挪腾才凑了八千三百两银子,到头来人家傅秋芳眼睛都不眨就掏了出来。真真儿是让人眼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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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打开,李惟俭入得舱中,便见吊床上琇莹翻着死鱼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李惟俭凑过来关切道:“如何了?”
琇莹摇摇头,道:“不能落地,一落地就想吐。”
谁能想到水乡出身的琇莹竟然会晕船?十几日前方才启程时还好,待出了渤海,这海面上风浪渐大,琇莹就遭受不住了。没日没夜的吐,险些连苦水都一并吐出来。
停泊山东时,李惟俭思忖着干脆让琇莹与吴海宁一并下船,走陆路先去金陵。奈何琇莹咬死了就是不肯。后来还是李惟俭问孙副将要了一副吊床,琇莹这才略略好转了。
李惟俭就道:“再忍一忍吧,如今马上要过伶仃洋了。”
若香菱、傅秋芳在此,定会附和着念诵一遍千古名句,奈何琇莹大字不识一箩筐,李惟俭只道表错了情。
脚步声噔噔,吴海宁跑将过来,兴奋道:“老爷,海面上好些个西夷的船!”
“嗯,你去看吧,莫要乱跑。”
吴海宁见琇莹瞥过来,呲牙乐道:“四姐,还晕着呢?”
琇莹顿时咬牙切齿:“皮猴子,等上了岸,仔细你的皮!”
“我也没说什么啊。”吴海宁一缩脖子,嘟囔着扭头就跑。
李惟俭拉过凳子在吊床边落座,拉过琇莹的手道:“海宁年岁也不小了,虽跳脱了些,可也不用时时喝骂。”
琇莹恼道:“不知为何,打小儿就瞧他不顺眼。”
“罢了,随你。可要吃些东西?”
“呕~”
“算了,还是上了岸再说吧。”
李惟俭陪着琇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船行过伶仃洋,入得珠江口。此时水面上愈发繁忙,钞关巡检的小船来回穿梭,码头上早已停了各式商船,江面上还排队等了几艘西洋商船。
如今已是二月,三月里就会刮南风,如今留在水面上的西夷船舶,大多都是跑广州、长崎、巴达维亚三角贸易的商船。
临近午时,蛊雕号总算停泊在了码头上。不用下船,这战舰方才进得江面上,琇莹就逐渐缓了过来。一行人等自舢板上下得船来,李惟俭也不走远,亲眼瞧着吊篮将两台几百斤的机械吊装下来,这才略略安心。
程噩等一哨骑兵如今成了步兵,这帮人大多都是旱鸭子,晕船虽没琇莹那般夸张,可也有半数萎靡不振。想要恢复精神,起码要将养个几日。
与蛊雕号副将孙成良道别,不等出码头,便有一绿袍六品官提着袍子奔了过来。
见了李惟俭与那一哨兵马,遥遥就拱手道:“可是李大人当面?”
“正是。”
那绿袍官员顿时堆着笑道:“果然是李大人当面,下官内府广州协主事王方,见过李大人。”
“原来是王主事。”
这协主事乃是从六品的官职,内府独有。
那王方便道:“还请李大人恕罪,下官昨日方才接到内府传信,紧忙派人在码头上守着。如今驿馆已腾出,还请李大人先行歇脚,下官等已预备了接风宴。”
“哈,如此,就有劳王主事了。”
“不敢不敢。”
说话间一行人往码头外走,那王方一招手,便有几辆马车开将过来。当下二人上得马车,朝着广州城行去。
二月里,京师残雪才消,广州却已好似入夏。
李惟俭问道:“王主事昨日才接了内府来信?”
“正是。”
“那想来是知晓本官来此办理何事了。”
王方道:“王爷在信中早已吩咐,内府广州所属人等,全听李大人吩咐。”
“好。王主事,不知那甘蔗,可尽数收了?”
王方道:“回大人,两广甘蔗,以冬日收取为佳。上月中,番禹厂已将甘蔗都收了,如今大半都榨成了膏。”
李惟俭眨眨眼,道:“没尽数封泥吧?”
王方笑道:“大人说笑了,封泥法极为耗时,这榨出来的膏,到秋日里能尽数封泥就算不错了。”
广东一地,因着气候之故,极其适合种植甘蔗。
尤其番禺榄核、韶关、英德、惠州等地,甘蔗广有种植。
车行进得广州城中,遥遥便见一塔耸立。王方指着塔道:“本地人称此塔为塔,实则乃是六榕寺塔。”
方才行不远,就见路旁有一西洋建筑格格不入。
王方有道:“此乃英吉利夷所建商馆,二十年前,英吉利夷上国书与太上,恳请通商。太上应允,并拨付此地与英吉利夷建造商馆。”
英吉利夷?
李惟俭瞥了一眼,但见商馆里进进出出,多是西夷,也有不少国人,心下暗忖,只怕这定是东印度公司假托国名来蒙骗大顺了。
可惜他世界史学得不好,不知此时英国东印度公司是否独霸南亚了。回头儿若是有机会,定要给这吸血蚂蟥一个好瞧的。
车行过内城小南门,一路向北,过明月桥,转眼到得登云里。此处东面是河伯所,斜对面是厅司府,一处三进院落,却是此地内府衙门所在。
内府在广州可不止一个厂,还有采买茶叶的茶场,置办西洋货、搜罗奇珍异兽奉宸苑。
毫无疑问,李惟俭这内府郎中,自是比此地的员外郎大一级,更不用说其有皇命在身。
王方就在左近寻了驿馆,待李惟俭略略休息了,这才邀着其去接风宴。这内府能派出来办差的,大抵根脚并不深厚,因是极擅观量风色。
是以接风宴上其乐融融,倒没人敢因着年岁而小瞧了李惟俭。
实则昨日那内府信笺上,早已列明了李惟俭这一年来的事迹。不说旁的,单单是靠着水务给内府赚了近千万两银子,就没人敢得罪了李惟俭。
上千万两啊!惹这位一个不痛快,回头刁状告到王爷面前,他们这些外出办差的内府官儿哪儿还有好?
更不用说,随行的还有一哨禁军护卫着。
不少官佐暗暗咋舌,错非年岁对不上,只怕定会有人认定李惟俭是忠勇王的私生子了。
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李惟俭随即回返驿馆安置,自是不提。
转过天来,一早儿那王方又来驿馆等候。
李惟俭用过早饭,便与王方道:“王主事,今日不忙着旁的,先去看看厂。”
“好,厂就在外城,李大人随我来。”
二人乘马车赶赴外城,那厂便设在靖海门左近的石亭巷。
到得地方,李惟俭仔细观量了制过程,算算两辈子还是头一回看如何制。
要制,显得榨。
甘蔗铺在青石板的地上,牛拉着石辘反复碾压,榨出的汁水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汇聚到一旁的木桶里。
待木桶满了,便有工人提了去澄清。怎么澄清?直接往汁水里撒石灰。这一步须得老匠人仔细观量了,不能多也不能少。撒过石灰,还得拿个勺子打去浮沫。
澄清过后,就得熬煮浓缩了。此后人工打砂,就成了一块块的膏。
问过王方才知,一百斤汁水,熬煮过后大抵能剩下十五斤的膏。这时候若将膏固定成型,就是市面上卖的最多的红。
若想吃白,那就得用封泥法去色,如此耗费两月,所得霜一担卖三两银子。
而后用霜再结晶,才能得到冰,所以冰才会比霜还要贵。
李惟俭又问:“若不用封泥法,能省下多少成本?”
“这……”王方计算一番,说道:“回大人,若不用封泥法,大抵能省下五钱银子?”
李惟俭略略蹙眉,蒸汽机可要消耗燃料的,算算到最后能省三钱银子顶天了。
转头点过贾芸,吩咐道:“你回去,将机器运过来。今日调试安装,试试能不能制出霜来。”
“是。”
贾芸得了吩咐,领着一队禁军回返。过得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将蒸汽机与离心机运了过来。
这两台机器为了便于运输都拆了开来,李惟俭调拨了此地内府匠人,足足耗费了一整日光景才安装上。
眼见天色已晚,这制之事只能明日再试。
王方又说要安排酒宴,李惟俭哪里耐烦吃酒,只道身子不甚爽利推拒了过去。车马往回返,方才到的驿馆左近,忽而自人群中奔出来一少年,躬身双手高举状纸:“冤枉啊,草民冤枉!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