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帝脸一板,说道:“朕怎会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复生办事周全,且多有奇思,此番朕放权与你,伱尽管放手施展就是了。”
李惟俭略略松了口气,这才拜谢了。其后君臣又说过一会子话,眼见时辰实在不早,一旁的戴权连连出言提醒,政和帝想起今日定好了与太妃一并用午点,这才打发戴权将李惟俭送出宫去。
戴权手捧拂尘,笑吟吟领着两个小黄门将李惟俭送出宫外,兀自停在宫门处笑着观量。
待回转身形,身旁的小黄门就道:“干爹,瞧这架势,这位李大人正当红呢。”
“当红?”戴权冷笑道:“李大人这般人物,岂能用当红二字?”
“那——”
戴权压低声音道:“今儿教你个好儿,你且往后瞧,十年、二十年,这位李大人才是真真儿的不倒翁!”
小黄门不禁暗暗咋舌,又道:“干爹,李大人与荣国府沾亲带故的,这般说来,贾家那位岂不是——”
“你懂什么?”戴权呵斥道:“贾家是贾家,李大人是李大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说道:“这般说吧,倘若此时贾家造反,这位李大人就算知情不报……圣人只怕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啊,懂了吗?”
两个小黄门顿时瞠目。造反知情不报,这等大罪都不治?这位李大人何止是不倒翁啊,简直就是定海神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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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新鲜出炉的不倒翁李惟俭出得宫阙,顿时踌躇满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须得在五个月内操办蔗务与水泥务,期间还要抽空回趟金陵瞧瞧大伯,更要去一趟扬州。
如此,这时间须得算仔细了。出得宫城,李惟俭心头火热,这会子哪里耐烦坐马车?赶了丁如松去坐马车,他自己骑了马是打马就走。
这会子时辰还早,老师严希尧只怕还不曾放衙,因是李惟俭打马去了外城,将早就准备好的锅驼机与下一代蒸汽机图纸尽数交付。
这日匠人门依着李惟俭的吩咐,用那蒸汽机带动镗床,略略试验,除非有些废刀头,那刀头高速之下时不时就会崩断,其余一切都好。
区区刀头,先前李惟俭主持反射搅拌炉炼了一堆高碳钢,正愁无用武之地,干脆打制成刀头。
李惟俭又叫过厂子三名管事儿,仔细交代了他离开这几个月的生产计划,这才打马而去。
临近申时,李惟俭到了严府。
略略等候,便等到了回返府邸的老师严希尧。二人进得书房里,仆役奉上香茗,李惟俭便将面圣、辞行之事说将出来。
“复生这就要走?怎地这般急切?”严希尧纳罕道。
李惟俭苦笑道:“时不我待啊。若弟子五个月内赶不回来,那战事可就赶不上了。王爷早前可是应允了,说带着我去青海赚些军功。”
严希尧瞠目:“军功?复生何至于此啊?”
李惟俭口不对心道:“这不是爵位再往上升就得要军功嘛。”
严希尧顿时哭笑不得:“老夫还指望着致仕后复生执掌朝政,怎地复生要做勋贵?”
李惟俭就道:“老师此言差矣,太上在位时,可是有位贾半朝啊。谁说勋贵就不得执掌朝政了?”
严希尧板着脸冷哼道:“贾半朝?如今贾家又如何?复生向来深谋远虑,怎地涉事爵位就昏了头脑?历朝历代,勋贵不过风光两朝,过后还不是以文御武?复生这会子去做劳什子的勋贵,还要上战场搏命,实在不智!”
顿了顿,严希尧又道:“不对,复生行事向来稳妥,为何偏在此事上如此急切?莫非另有隐情不成?”
李惟俭心下哀叹,就知道瞒不过恩师,思忖一番,换了个说辞道:“老师也知,青海战事事关鼎革。若我朝战败,只怕圣人与那新政……老师也知,学生是实学出身,若来日换个圣人不认实学,弟子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前宋之时王学如何显著,好歹王学还风光了几十年,这实学总不至于连王学都比不过吧。”
严希尧盯着李惟俭,见其不似作伪,于是说道:“可复生之能不在战事上,去了又有何用?”
李惟俭来劲了,道:“老师不知,弟子于军事上也颇有造诣。那新式火铳,新式炮架、射程表,还有新近造出来的东风火箭,不是弟子夸口,弟子若单独统领一军,虽不知能不能打胜,但起码不会打败仗。”
严希尧眨眨眼,顿时吹胡子瞪眼道:“黄口小儿,满口胡言!”
李惟俭顿时嬉皮笑脸。老师就是这样的人,越是亲近的人,越挨骂。若是死对头,严希尧只是面上带笑,心里头暗自算计的份儿。
眼见劝说不动,严希尧想着左右还有几个月光景,不如到时再说。因是转而说道:“你此番南下,顺道去一趟扬州,代为师看看林盐司。”
李惟俭面上一怔,说道:“林盐司……莫非不好?”
严希尧摇头叹息,说道:“冬月里,盐司上奏林如海病重,圣人大骇,连忙派了御医赶赴扬州。如今有御医细心照料,如海的病情还是时好时坏,只怕……”
李惟俭跟着严希尧一起蹙起眉头来,不知为何,心中只略略惋惜了林如海,转而便忧心起了黛玉。
过得须臾,直到严希尧唤了几声,李惟俭方才回过神来。
不待严希尧发问,李惟俭拱手拜道:“老师,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严希尧道:“你且说来。”
李惟俭期期艾艾说过,直吧严希尧听了个目瞪口呆。“你……可想好了?”严希尧道:“我可是听闻,那位林姑娘自幼体弱,这来日能不能长成都不一定呢。”
“老师,弟子心意已决。”
严希尧见此,只得颔首道:“也罢,临行之前来我这儿一趟,我须得思忖一番这信笺如何写。”
李惟俭松了口气,又略略说过一会子话,这才施施然回返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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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李家上下一片忙碌,或是打点行囊,或是采买土仪,傅秋芳与红玉留在京师,因是翻箱倒柜,将所需春夏衣裳尽数翻找了出来。
这一翻找不要紧,那春衫虽是半新不旧,可不论料子还是样式,如今都配不上李惟俭了。因是傅秋芳紧忙张罗着要为李惟俭做新衣裳。
好在料子都是现成的,自库房里取了来,晴雯便接过手,也无需旁人帮衬着,一日光景便能做出一套衣裳来。手巧得让诸女啧啧称奇。
李惟俭这日也不得闲,先去衙门点了卯,午时不到便出了都虞司,打马便朝荣国府而去。
他南下总要回返金陵,亲戚情分在那儿,总要知会荣国府一声儿,问询可要带什么物件儿。
到得荣国府,这会子贾政还不曾放衙,李惟俭径直过了内仪门,朝贾母院儿寻去。
方才过垂门,迎面儿便撞见了方才出来的王熙凤。
“俭兄弟?”王熙凤瞧见李惟俭,顿时面上一喜。
那日翻来覆去不曾安睡,王熙凤心里到底起了嘀咕,她那姑姑可不是好相与的,若事后赚了银钱,果然被公中占了去,那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
且那嫁妆也不是那般好发卖的,如那头面儿首饰、金项圈之类的也就罢了,留些常用的,等闲也瞧不出来少了。那铺面、田庄都在纸面上,若是没了,定会引得四下瞩目。
点算一番,不过能凑出来七、八千银子,贾琏如今又去了扬州,全然指望不上,这可如何是好?王熙凤这几日思来想去,一直琢磨着寻个不差钱的合伙将这营生操办起来。
今日猛然瞧见李惟俭,顿时心下恍然,不差钱的可不就在眼前嘛!俭兄弟家资何止百万?手指头缝漏一丁点儿,就足够王熙凤拿着去操办暖棚营生了。
“二嫂子。”
王熙凤到得近前笑道:“俭兄弟今儿怎地来了?”
“二嫂子,我得了差遣,不日就将南下。八成会在金陵待上些时日,这不,赶忙来告诉老太太一声儿,若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我顺道儿就给带过去了。”
王熙凤心下一惊:“俭兄弟要走?何时回来?”
李惟俭心下纳罕,这凤姐儿怎地这般关切自己?嘴上答道:“大抵六月中才能回返。”
如今还不到二月,算算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要小半年?
王熙凤调转身形,随着李惟俭往里就走:“哟,要去这般久啊?”
李惟俭道:“二嫂子不用陪我……”
“不妨事,俭兄弟也知,这府里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早一会儿迟一会儿又不当什么。俭兄弟要远行,这可是大事儿。”
说话间二人过抱夏,进得荣庆堂里。这会子贾母正要用午点,鸳鸯禀报了,贾母撂下筷子,扭头便见李惟俭与王熙凤一道儿行了进来。
自打李惟俭封了爵,贾母对其愈发和颜悦色,因是笑道:“俭哥儿来了?快来,正愁这午点吃不下,俭哥儿快来吃一些。”
李惟俭拱手道谢:“哎,那就谢过老太太了。”
鸳鸯笑着,引着李惟俭去净手。
待李惟俭净过手,王熙凤已然将事儿与贾母说了。贾母诧异道:“俭哥儿要回金陵?”
“是南下办差,大抵会路过金陵。”
贾母便道:“若是便宜,俭哥儿便帮着顺道捎些土仪。”
贾家二十房,其中十二房住在金陵老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若往来不便也就罢了,有人捎带,自是要书信一封,再带些土仪。
李惟俭笑着应承下,贾母又问:“俭哥儿打算何日启程?”
“大抵是后日。”
“这般急切?”
王熙凤就道:“老祖宗莫忘了,俭兄弟可还是差事呢。”
贾母就道:“这是才得了信儿?”
“昨儿才得的。”
“料想俭哥儿也不曾准备,如此,用了午点也不用陪我唠叨,赶紧回家去准备吧。”
李惟俭笑着应下,随即用了一些糕点,便起身告辞。他方才出了荣庆堂,王熙凤便从后头追了上来。
“俭兄弟,我送送你。”
李惟俭颔首,略略顿足,待王熙凤追将上来,二人方才并肩而行。他可是人精,王熙凤这般急切,哪里会瞧不出来?
因是笑着低声问道:“二嫂子可是有事儿?”
王熙凤笑道:“果然瞒不过俭兄弟……我啊,还是为着那暖棚营生的事儿。”
李惟俭略略放缓脚步,王熙凤就道:“实不相瞒,我这边银钱不凑手,就想着与俭兄弟合股。”
李惟俭问:“二嫂子还差多少银钱?”
王熙凤蹙眉盘算道:“这庄子是现成的,就是玻璃贵。算算,怎地也还要个七、八千银子。”
顿了顿,王熙凤又要说旁的,就见李惟俭颔首道:“这么点儿银子,回头儿我与秋芳言语一声,二嫂子打发人与秋芳商议就是了。”
王熙凤顿时瞠目……七八千银子啊,这就点头了?
大家元旦快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