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希尧笑着颔首:“老夫混迹官场三十载,略有心得,总结了权谋十术,复生可想知晓?”
李惟俭赶忙拱手:“正要向恩师请教。”
“权谋十术,其一,平衡之术。”
李惟俭闻弦知雅意:“帝王之道。”
“正是,左右平衡,内外平衡,此为帝王之道。前朝崇祯帝误信了东林党,导致朝政失衡,其后首辅数月一换,却难以挽天倾。便是朝政失衡之故。”
李惟俭颔首,虽说以偏概全,但的确有这一条。
他心知这第一条不过开胃菜,接下来的才是正餐。
果然,就听严希尧说道:“除去平衡之术,还有阴阳、虚实、迂直、长短、奇正、进退、韬晦、借力、任势。”顿了顿,严希尧道:“今日便先说这阴阳之术。”
“老师,何为阴阳之术?”
“复生当看过《三国演义》,内中刘备见汉献帝,曹操欲行王霸之事,为揣人心,射猎时借天子箭射杀猎物,四下不曾瞧清,以为那帝所射猎,当即高呼万岁。
其后又有衣带诏。刘备阴以谋之,阳以结之,其后方才有‘撞开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啊。”
“学生受教了。”
李惟俭二世为人,所得权谋之术都是实践中得来,从未总结。而今听得恩师严希尧点拨,顿时有恍然大悟之感。其后严希尧又说了其他八术,李惟俭心中不由得感念,这便是师徒之情。
不似后世信息爆炸,这等资料唾手可得。此时这等权谋之术,正用可谓御龙术,逆用便是屠龙术。非师徒、父子之间,等闲不得闻之。
一盘五子棋下到中盘,严希尧说过了权谋之术,继而说道:“近来我观复生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一时忙活蒸汽机,一时要忙活炮架,一时又要摆弄膠乳。复生胸中自有韬略,料想不会无的放矢,莫非复生有旁的打算?”
李惟俭笑着指了指棋盘,道:“老师看我棋路有何特色?”
“中正平和,少见杀伐之气。”
李惟俭却道:“我此局多做活二,极少冲三冲四。这活二多了,老师自然摸不清我的路数,如此方可静待时局啊。”
说话间捻起一枚白子,落定后杀机顿现,分明是远远一枚闲子,偏生与两处活二勾连。严希尧沉思一番,连忙堵截,却为时已晚,不过七八子,四三杀现身,李惟俭赢了。
严希尧舒展眉头,连连颔首:“不错,复生心中有计较就好。”
李惟俭近来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实则全是在为推行工业革命做准备。蒸汽机提供动力,差速器让动力变得稳定,橡胶涉及密闭性以及轮胎。今日方才回返,待明日便要忙碌起来。
一则看看千里迢迢运来的膠乳到底如何情形,二则去到武备院,试着让陈主事以铸铁造一架同样大小的蒸汽机来,其后才可进行等比放大。
只怕要不了多久武备院就忙不过来了,说不得朝廷会另立一衙门,专门生产蒸汽机。
一盘棋结束,严希尧摆摆手,没了继续下棋的兴致,二人捧着茶水相对而坐,李惟俭便道:“恩师,近来朝堂局势……”
“不急,朝堂博弈又不是街头莽夫搏杀,哪里有一朝一夕就分出胜负的?”严希尧笑道:“再说许多时候只能分个强弱,胜负如何,说不得要拖延上几年呢。”
李惟俭思忖道:“老师是在行韬晦之术?”
“孺子可教。”
如今陈宏谋独大,圣人自然心有不安,本指望严希尧站出来与之打擂台,没成想雷声大、雨点小,严希尧张罗了月余光景,却始终不见有何动作。近来圣人愈发不耐,说不得会另择人选与那陈宏谋博弈。
到时严希尧会给圣人留下个印象,此人是孤臣啊,让其结党都结不好,且还实心任事。这印象一旦留下,等闲不得改易,如此严希尧就成了不倒翁,任凭朝堂风雨飘摇,他自不动如山。
这一日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严希尧心绪极佳,特意留了李惟俭用饭。待自严家出来,李惟俭顿时理解了严奉桢……师娘这手艺,嗯,卖相还是不错的。其他的就……一言难尽啊。
反正李惟俭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吃甜口的排骨。
乘车往荣国府回返,方才转过皇城,前方忽而一片熙攘。吴海平赶忙勒马,观量了半晌才道:“公子,瞧着像是番子在抓人。”
“嗯?”
李惟俭挑开帘栊观量,便见三层茶楼房顶上站着一人,下方围拢了不少番子,隔着老远,一主事服饰的人嚷道:“孙守良,本官既已追查到你,又如何会让你跑了?我劝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
那主事冲着身边番子使了个眼色,番子便自其后的马车里提了个小儿回来。取了小儿口中破布,小儿顿时哭喊道:“爹,爹!呜呜呜——”
那主事便道:“孙守良,便是不为自己考量,也得为孩子考量一二啊。”
房顶上的人破口大骂,将手中铁剑舞得密不透风,逼近的几个番子一时间奈何不得,只得绕着其兜转。其后又有番子手持短铳,却只是虚瞄了,不曾扣动扳机。
“公子,可要绕路?”吴海平问道。
李惟俭站在车辕上摇摇头:“难得瞧见番子抓人,且瞧瞧热闹再说。”
正说话间,忽而房顶瓦片碎裂,那人惨叫一声便自其上跌落进了三楼。其后内中呼喝声一片,待过得半晌,便见几名番子将那人五大绑押了出来。
方才在房顶上还不曾瞧见,刻下瞧了一眼,李惟俭顿时狐疑起来。这人竟还跟他有关!
那人相貌寻常,一身澜衫,偏生左侧脸颊上生着一枚桃心胭脂胎记!
李惟俭心下愈发纳罕,这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算算上次慎刑司到访还是十来日前,直到刻下才将此人拘拿归案,只怕此人牵扯极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