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抬眼瞥了一眼,心中就是一紧。先前儿李惟俭如何怒斥薛蟠的事儿可是传遍了荣国府,处处占理,一个脏字没说,却把薛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心中惴惴,面上露出讨好之色,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道:“昨儿就想来瞧瞧俭哥儿,可巧我回来时天的黑了。今儿又打发人来瞧,结果俭哥儿一早就出门儿了……这不,听闻俭哥儿方才回来,我就紧忙过来道恼了。”
李惟俭眉头不展道:“大太太这是何意啊?还请落座。”
邢夫人缓缓落座,说道:“说来都是下面儿人的错儿,二姑娘好意设宴,下面婆子贪图银钱,偷偷扣下一半,拿着一吊钱非要厨房给一坛子桂酿。那厨房的婆子气不过,随手就拿老爷泡制的药酒应付事儿。可巧就让俭哥儿给喝了——”
顿了顿,又道:“可不只俭哥儿中了招,就是二姑娘也……极是不堪。二姑娘自觉没脸子见人,又不知如何道恼,我这做长辈的,只好勉为其难,代二姑娘来给俭哥儿道恼了。”
李惟俭心中顿时对邢夫人刮目相看,这番言辞一推二六五,错儿全是下面人犯的,与邢夫人、大老爷全无干系。这话儿也不知是邢夫人自己思忖出来的,还是有旁人指点。
只是李惟俭又哪里是这般容易含混过去的?
“原是这般。”李惟俭蹙眉道:“大太太,不是我斤斤计较,实在是此番太过凶险。试想若我不曾察觉酒水有异,岂不稀里糊涂便做下了那等没起子的事儿?我恶了名声也就罢了,二姑娘还活不活了?
大太太身边儿的下人,自有大太太管束,我不好置喙。只是烦请大太太告知我,那厨房里拿错了酒水的是谁。这等混账行子,不速速赶出去,岂能还留着他继续祸害人?”
“啊?”邢夫人瞠目,不知如何接茬了。
此番言辞她思来想去,又与王善保家的商议过这才定了腹稿,不想李惟俭一语点破玄机。这会子若是胡乱指认个人,来日老太太面前对峙,那岂不就败露了?
邢夫人讪讪道:“许是一时无心之失,咱们荣国府最宽待下人,这点小错儿哪里就能赶出去?”
“不然!”李惟俭正色道:“谁知他是一时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昨儿只是拿错了大老爷的药酒,倘若来日里头掺了砒霜又该如何?”
“这……不至于,不至于。”
李惟俭却坚持道:“不可不防啊。”
邢夫人哑口无言,只能没口子的说了些劝慰的话,随即起身匆匆告辞离去——到底没说那厨房里出了差错儿的是谁。
由是李惟俭心中愈发笃定,这下三滥的手段必然出自那一对儿蠢货之手。自己这般顶回去,想来贾赦、邢夫人会消停一阵子吧?至于报复,暂且不急,总要寻着错漏再说。
那平安州的事儿可大可小,上回在武备院面见圣人,其身边儿带了元春,想来元春封妃之日不远了。王子腾还不曾将贾家的势力彻底从军中扫清,圣人还得隐忍一阵儿。这会子捅出来,与其说是害贾赦,莫不如说是救了贾赦。
到时候一准儿雷声大、雨点小。
送过邢夫人,李惟俭方才回返正房里,外间又有人来造访,却是大姐姐李纨。
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又迎将出来。
“大姐姐?”
李纨面带急色,上前扯住李惟俭的手上下打量,说道:“俭哥儿无恙吧?”
李惟俭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李纨就道:“莫要瞒着了,那事儿我都知道了。东跨院儿……实在下三滥!”
李纨气急,少见的骂了街。
李惟俭赶忙说道:“外间人多眼杂,大姐姐还是进来说话儿吧。”
二人进到里间,有些私密话儿不好外传,便远远打发了丫鬟、婆子。
李纨兀自气哼哼道:“早前儿还只道他们不过舍了脸面卖姑娘,哪里想到,为了银钱竟连自家姑娘都一并卖了!俭哥儿,二姑娘我眼瞅着长起来的,性子最是绵软。若没这般父母,倒也算是良配。只是摊上如此父母,俭哥儿还是该当断则断才是。”
“嗯,大姐姐,我心中有数。”
李纨察言观色,见其只是微笑颔首,好似并不上心,禁不住提点道:“俭哥儿也到了这般年岁,这……少年慕艾也是有的。按说这事儿不该我说,可三叔、婶子去的早,你这一支只余下伱自个儿一个。”
李惟俭略略讶异:“大姐姐到底要说什么?”
李纨轻轻咬了下唇,沉吟道:“俭哥儿这般能为,过上三、二年总要结亲的。这府中的姑娘,二姑娘有那般父母、四姑娘年岁又太小,三姑娘性子最好,瞧着往后也是能管家的,只是她那姨娘……实在不受待见。
俭哥儿又与薛家起了龃龉,再者宝姑娘我瞧着是个有心机的,只怕不是良配。”
李惟俭纳罕道:“大姐姐怎地看出来薛姑娘有心机了?”
“我听素云说,这些时日宝姑娘四下泼洒银两,结交下人,这阖府上下都道宝姑娘的好儿。薛家先前的事儿,也都是她那不靠谱的哥哥的错儿。”
李惟俭心中暗忖,此事连大姐姐都知道了,偏生自己还不曾知晓。红玉为何不与自己说?
随即笑道:“这般说来,这府中实在没可心的姑娘啊。”
李纨道:“倒是有两个的……一个是林姑娘。只是老太太一直想撮合宝玉与林姑娘,俭哥儿怕是没什么机会;再有,便是湘云了。”
“史家姑娘?”
李纨笑着说道:“林姑娘没来之前,湘云可是一直住在老太太房里呢。到了这会子年岁渐长,这才接回史家养着。湘云性儿最是娇憨,豁达爽利,只可惜年岁稍稍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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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