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誓证心
卫挽刚踏进扶云阁主屋,就见容羡双腿交叠,闲适的斜倚在她雕鸾纹的香妃软榻上,帛图被他平铺在黑漆嵌螺钿的小几上,手侧半寸还摆着她曾亲手描绘烧制的海棠茶具,茶汤清澈,烟雾袅袅。
他一手顺着脉络走向,一手持笔,看着他极其自然的模样,倒退了两步,视线落在庭院中那丹桂上,又看了两眼主屋悬梁上高挂的匾额,确定自己没走错,才提步跨过门槛:“你怎么还在。”
闻声,容羡提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坐。”
卫挽唇角抽搐,拿起茶杯转了转:“这是淮武王府。”
“唔,”容羡眨了眨那双狐眸,颇有些无辜,“是啊。”
“回隔壁去。”卫挽面色一冷,眉眼间似结了层寒冰。
容羡闻言来了兴致,慵懒的斜倚着,指尖撑着鬓角,狐眸微抬,勾着十足的笑意:“卫挽挽,请人容易送人难,当初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扫庭相迎,奉我为淮武王府座上宾,如今见我布衣之躯,落魄至此,就要驱逐我,亏得我呕心沥血担起幕僚一责,帮你拓展这残缺的氏族图,”
“没良心啊,卫挽挽。”
尾音缱绻,凉薄的唇吐露的却是缠绵悱恻。
卫挽凤眸不见波澜,冷哼一声,这人的话根本信不得,就一如他当年死遁。
前世,直至她死于辍阙谷下,也未见他出现过。
要不是她早就活了一辈子,选择了和前世不一样的路,只怕今生也还是彼此的过客罢了。
“当真是长大了啊,”看着她凝如霜雪的脸庞,容羡唇边的笑更深了,暧气十足:“不上当了,一早还亲密无间,肌肤相贴的在我耳边呢喃表字,合上衣裳就不认人,真是薄情万分。”
“容羡。”卫挽磨了磨牙根,咬合紧绷,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她就立刻扑上去咬断他的颈脉。
容羡眯着狐眸,勾着笑识相的闭了嘴,十分悠闲的品着一口茶:“你将龙章吉服的画轴,放到了云阳侯府?”
卫挽凤眸倏地浸在那双狐目中,那双眼,夹杂着洞悉万象的笑意。
以天下为棋局,尽在他心中那方圆。
“这可不够,”狐眸笑意渐散,冷光逐渐斩开那温润的琉璃,一跃碎裂,“我你皆是樊笼囚鸟,当日对弈,我同你所言绝非虚妄,卫国无可转圜。”
卫挽低眸凝视帛图上多出来的枝丫,丹唇微勾:“容羡,你挣脱樊笼,以我作棋,是想复国吗。”
她语气颇为云淡风轻,笑容清浅而冷漠。
卫家攻入晋阳之际,先晋上卿在城池高墙以身殉国,万千铁蹄践踏而过,尸身难全,而宜阳焦氏曾被周王族姬氏贬斥,早已心怀冤犹,而晋王向来拥护周王一脉,攻入晋阳后,便将先晋王头·颅制成酒杯,更对晋王姬氏一族赶尽杀绝,以消解心中怨恨。
“当年晋阳饿殍遍地,浮尸盈江,万千名士痛斥铁蹄无情,却尽数被斩,数百世家清流权贵,携家中女眷满门殉葬,不论为国、为民,还是为家、为父,我都绝无退让的可能。”容羡唇角笑意依旧,可那双狐目却早已没了笑,只直视她,“你深知朝堂腐败,国主昏聩,不然也不会拨弄朝野,又搭上卫让,你想肃清奸佞,扶持新王。”
“身陷囹圄,处处桎梏。我无需以你为棋,”
“因为,你我本该同路。”
她唇际弧度依旧,明灭潋滟:“这算是摊牌了。”
“卫挽,我以容氏的百年清流起誓,纵然我拨弄天下风云,决不以你为棋。”他的姿态不再慵懒散漫,狐眸难得正色,“这是我容羡交于你的投名状。”
那双眼,此刻,一如当年他名满天下,夺取天地光辉时,摄人心魄,令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隐埋在心底的树苗,乍见光亮,猖獗摄取,放肆蔓延,缠在她寒峭的心绪上。
“卫挽挽,以誓证心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