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划过短信界面,又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发件人又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她满腹委屈,不明就里,滚烫的泪珠一滴滴掉落,滑落进嘴角,是微苦的酸涩味。她索性拿起手机,直接拨打过去,电话却在“嘟”声后,被迅速挂断。她疯了般继续拨打,那边便将手机关机了。不一会儿,另一个陌生号码再次发来谩骂短信。
她终于忍不住,拼命将手机砸在地上,失声痛哭。苏淮听见声响,焦急地敲着她卧室的门。她啜泣着,简单整理了一下心情,打开房门,泪水却奔涌而下。苏淮的眼睛也红红的,神情有些憔悴,柳芷溪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一向好脾气的他,愤怒地握紧了双拳。
正说着,文利穿着簇新的时装从衣帽间款款走出,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句不屑一顾的“哼”,目光咄咄逼人。文利踩着黑色的亮皮细高跟,“咚咚咚”走出们去,司机已经在别墅外等候,柳芷溪忽然觉得那就像一把枪,一枪枪正中心口,又像是一根针,刺痛她最敏锐的神经。
“不要脸。”在文利转身出门时,那句极为藐视的低语,恰好卡在了她的喉咙,柳芷溪却从她的嘴角读出了含义。柳芷溪倏地站起来,苏淮担心地看着她,她的内心有丝丝缝缝的罅隙,她渴望一阵清泉,天空却飘着酸雨,腐蚀她疲惫不堪的心室,让心土里生长的温情和希望泯灭。
柳芷溪无力地摇摇头,勉强地微笑着对苏淮说:“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没事的。”话毕,她便摆摆手,重新钻进了卧室,在门关上的那一瞬,她崩溃地坐在地上,脑海里浮现了深藏心底的往事。
夜里下起了小雨,雨水击打叶子的声音,像是神奇的小精灵在跳着踢踏舞。柳芷溪昏昏沉沉,她走在一条漫长的小径,那时的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身后唤着她的名字,却不是叫她“芷溪”,而是在现实生活里从未被人提起过的“婉晨”,那个名字是那么陌生,却又如雷贯耳。
女子带着她,去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里绿树成荫、红砖白墙。她哭闹地要吃棒棒糖,女子便将她独自留在了那个地方,应允她买了糖果就来接她,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从正午到日落,女子都没有再出现。
她一个人傻傻地呆在原地,不时有人询问她,她也执拗地不予回答。夜幕降临了,从院落里走出一位慈祥的老人,是奶奶。奶奶却像是不认识她,可是还是亲切和蔼地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带她回到了温馨的家里。
在家里,她还看见了爸爸和妈妈,爸爸是那样年轻,在客厅修理电视机,妈妈是那样贤惠,在编织一件大红色的毛衣,他们看见自己,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爱怜。
“嘀嘀嘀”,闹钟的声音在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她按了按床头的壁灯开关,换好衣服,拉开窗帘,天还只是蒙蒙亮。她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洗漱完毕,走出房门。
苏淮已经坐在餐厅吃早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神情略微疲惫,像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委婉的拒绝,还是因为短信的事情。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发自内心地,她不想让他难过,纵使她有恨,纵使有时她想报复,但是她明白,那个该被仇恨和报复的对象,终究不应该是他。
她露出少有的开朗的笑容,明媚得像春天的阳光、秋日的晴空,他有些不可思议,探究般望着她,却也友善地报以微笑。只是,她从他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了一丝忧虑和担心。
柳芷溪从餐桌上拿起一片面包,蘸了些果酱,便向别墅外走去。清晨的风有些凉意,薄薄的雾气像一袭婚纱,风是婚礼的牧师,轻声低诉爱的颂语。不时有南飞的候鸟划过天穹,不断变换着队形,发出清亮的鸣叫。
柳芷溪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一个侧影,窈窕的身影定格在秋天寒意侵袭的拂晓,路旁茵茵草地上滚动的露珠,如果有视觉,也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道路两旁的桂树如果会歌唱,也会因为柳芷溪的超凡脱俗而震颤了音调。
“不知廉耻。”柳芷溪走到教室门口,里面熙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耳朵捡到了这一句侮辱,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像一盏盏探照灯。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径直走向座位,从书包里掏出英文课本,尽量不在意周围人的态度,全神贯注投入到语法题里。
时针指向了早上八点,柳芷溪注意到,身旁贾歆的座位还是空空如也。课间的时候,她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条短讯给贾歆,却是持久的沉默,抑或是,一种异样的沉默。
“芷溪,你等一等。”下午放学,曾潇叫住了柳芷溪,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回家了。“芷溪,你住在苏淮家里,是真的吗?”曾潇的神色有些紧张。柳芷溪一愣,继而莞尔一笑,点点头。
“芷溪,你知道吗,贾歆四处散布谣言,说你,你,勾引苏淮,还拍了你们的照片。”柳芷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脑海里有些空白。
“不过,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一定有隐情的。不论别人怎么说,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下,我都无条件相信你。”曾潇凝视着柳芷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谢谢你,曾潇。”柳芷溪的眼眶有些潮湿,她的心,像是顽固的石头,感受到了春天的一缕暖风,纵然内心仍旧冰凉,但是已经有绿色植物在表体生长。
“对不起,芷溪,我们不应该随便听信谣言。”班级的qq群里,许多同学艾特柳芷溪,纷纷表示自己错怪了她,不应该相信贾歆的一面之词。而贾歆的头像,却一直是灰色的,任凭大家如何议论,都没有上线发表一句言论。
她就像灰色地带,虽然不起眼,却是那样突兀的存在。柳芷溪坦诚地告诉了大家,住在苏淮家里的缘由,同学们都表示理解,也有情感易感动的女生,发了哭泣和拥抱的表情。大家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临睡前,柳芷溪舒服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觉得自己心里那块石头,真的感受到了春天般的勃勃生机,就算有可能风化,但是落下的尘埃,也会融为大地的一体,成为一片土壤,可以种植幸福的愿景。
柳芷溪随意地翻看着聊天界面,看见了一个永远灰色的图标,是姚瑶。她不禁感到一阵惴惴不安,姚瑶,她还好吗?她本该是快乐无忧的女孩子,秀外慧中、家庭和睦、受人欢迎,可是那件事,摧毁了她的一切,坍塌了她的未来,她能够从身体的伤痛中恢复吗,她能从心灵的伤害中解脱吗?
柳芷溪在心里为她默默祈祷,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虽然家破人亡、漂泊不定,可是她还保存着,作为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有了这样最值得守护的东西,她便是快乐、自由而富有的,她因为自己的初心而快乐,因为自己的纯粹而自由,因为自己的信仰而富有。
柳芷溪编写一条信息,想问候一下姚瑶,却再三考虑,还是删除没有发送。柳芷溪写下“冷江,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变故,就是一觉醒来,世界截然不同”,她果断地选择了姓名栏里的“冷江”,毫不犹豫地发送。
她立马收到冷江的回复,“我早就习惯了世事无常,我的世界,有人要来,我热切欢迎,如果他们要走,我也不会挽留。”文字后面,紧跟着一枝玫瑰的图案。
“有你真好,冷江。”柳芷溪动情地说。
“我的目标就是,让所有的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芷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