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落地声比人倒地的动静先一步引起杜婠意的注意力,她回头发现这人离自己不过方寸距离,吓得顿时腿软了下来。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把本该落在她脖子上的刀。
举刀的人她看着十分面熟,似乎是米行的伙计。
她平时有去城外施粥的习惯,去买米的时候,这个伙计还总笑吟吟地帮她搬东西上车。
长时间不去,再次见到时还会和她寒暄一句杜小姐多日不见。
如今他却拿着刀想要杀她。
灵羽的术法只是化作光刃穿透了他的肩胛,令他无法再拿刀。
他痛得龇牙咧嘴倒地,狠辣的目光却还是盯着杜婠意不放。
“你……你为何、为何要杀我?”杜婠意捡起刀,努力克制朝后缩的本能。
地上的男人捂着伤口看她:“杜小姐,我怕打仗,我怕流离失所。”
“我怕我的妻女如我幼时一般,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我怕我又眼见家中女眷被凌辱而束手无策。”
杜婠意原本在发抖的身体忽然就木楞了,她双手握着这把沉重的刀,看着这个平常慈眉善目的人。
他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他幼时经历的那场战争,想来应该是当今皇帝登位前的六王叛乱。
难怪他会如此行事。
“我知道!你不想死了!”地上的男人忽然暴躁,顶着剧痛也要挣扎着扑过来抢夺杜婠意手里的刀。
“但你今天必须死!”男人怒喊:“你要是不死,大家就全完了!”
“顶着勤王名头的军队和皇帝的亲军会踏进济川城,杀光年轻的男人,掳走漂亮的女人。”
“财宝洗劫一空,楼阁付之一炬,幸存者寥寥无几,你今天必须死!”
他的话似乎煽动了不少人,祭台更远处也有人开始附和他,叫喊着要杜婠意马上死。
杜婠意看向自己的父亲,她还年少,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会想要征询一下父母的意见。
而杜文卿只是捏紧了拳头,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被碎石砸出的伤口还有未干的血迹,杜婠意看着父亲如此狼狈,她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这一生都很可笑吧。
十分年幼时,她就知道自己只是寄养在大夫人膝下,不能期盼得到任何的偏爱。
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事,努力学好一切讨杜夫人的欢心。
杜夫人不讨厌她,但也绝不可能喜欢她。
她的身边没有贴身的婢女,许多人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就连她失足落水,若非外人发现,她恐怕早就死了。
她不怪杜夫人,因为在还没有生下杜世安之前,杜夫人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偷偷落泪。
杜婠意睡在那张自己的小床上,背对着名义上的母亲,睁着眼睛陪她,直到天色渐明。
她还未有一子半女,丈夫就和府中婢女生下了杜婠意,叫她这个正室如何能不伤心。
甚至她的伤心,还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只能趁着夜色独自伤怀。
杜婠意幼时不懂也怨过,后来明白了,也就不怨了。
换做她来,她应该也会和杜夫人一样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