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还是王云仙先回过神,想起婉娘出事当晚,她换上女装,拽着他一路奔跑在公馆路时的场景,当时他看着她,当真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怦然感。
心口某处突然垮塌,深陷下去,噗通噗通,从此之后装满了她。
“你是没有看到,那张文思一会唱红脸一会唱白脸,夹在中间忙的两头转,到最后脱力直接晕倒了。是不是装的我不知,就那场面,说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他师从名家,剑术卓绝,虽没上过战场,但非寻常世家子弟,并不怕见血。关于那晚跟踪他的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徐稚柳没问。
至此,梁佩秋才知徐稚柳病了,时间一长又有传闻说,他和狐狸大王闹了龃龉,被弃之不用,怕被人嘲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被我说中了吧!你说你,长得这么秀气,即便有女初长成,也是你而不是我。你堂堂小神爷,往后常要在外行走,脸皮可不兴太薄了,不然随便被人调侃两句就脸红,可太丢人了!说起来这方面我可是个老手,要不你先给我交点束脩,我勉为其难教你几招?”
皇帝对其激进作风不喜,夏瑛心知肚明,也怕操之过急,惹恼了当地豪强。
壹号瓷行自入驻景德镇起,数十年间一直是湖田窑民间瓷的最大经销商,两家合一家,既是联盟,也是姻亲,可以说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发展至今,壹号瓷行背后真正的主次关系,已经不为外人所知。
吴寅指了指怀中的剑。
正说着,时年急急进门,朝外头指了指,只见不远处徐忠甩着两条老腿,正颠颠儿跑来。
在街坊走了一圈才知张磊说的“官官相斗”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两日又发生了件大事——
不过王瑜并不在意壹号瓷行真正的当家是谁,他要做的,是让景德镇乃至江西瓷商们都知道,他安庆窑和湖田窑撕破了脸,以后必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问了,怕会动摇本心。
拍着他的肩膀,她忽而有感而发:“我怎么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双方僵持不下,一帮平素骂人不带脏字的文化人,最后撒泼的撒泼,哭嚎的哭嚎,场面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梁佩秋看着少年脸上生动的光芒,倍觉欣慰。
王云仙随即撇开她的手,气咻咻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你瞎说什么,你才是女……!”
“趁手,就差比我这大老婆更趁手了!”
这要放在前几年,哪里需要他张磊亲自出面,有湖田窑的金漆招牌在,即便安庆窑倾囊相送,料想壹贰叁瓷行也不会意动!不过前儿才有昌南窑背信弃义,后又有官官相斗如今世道,什么稀奇事不能有呀!
安十九是皇帝亲自派下来的督陶官,职权是协助地方管理陶务,按说陶政和他没甚关系,他只需要督管御窑厂的日常即可,可一旦成立陶业监察会,势必会影响御窑厂的搭烧户们,而这些搭烧户多为三窑九会的会员。
壹号瓷行名声响,用来造势再恰当不过,尔后王瑜又带着梁佩秋去了貮号瓷行、叁号瓷行,均是张磊出面,有礼有节地把他们打退了回去。
徐稚柳苦笑,吴寅会意。
两人都愣住了。
挡了他的路,即便是新政之下万民共举的陶业监察会,他也要铲平。
就这样了,谁都不肯服输,扬言还要再议。
见张磊搬了徐稚柳出来挤兑她,里外都是她再不消停就要惊扰东家养病的意思,梁佩秋不再打嘴仗,向瓷行老板表陈合作的诚意与决心后离去。
次日,徐稚柳告病不出。
徐稚柳不是那等胆性的人,梁佩秋只听听,没放在心上。偏王云仙还没从之前的事里头过去,时而小心翼翼,时而旁敲侧击,次数多了,为佩秋不喜,骂了几句,以为这家伙要跳脚和自己吵架,谁知他笑嘻嘻的,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儿。
张磊语塞,实没想到她一个初出茅庐才管事的半大少年,口才竟也不弱。
他只好佯作为难,交代实话:“近来镇上事多,东家唯恐有乱,叮嘱我等小心为上,我这也是怕个万一。”
而今,在她略显意外的、慌乱的眼神中,他缓缓翘起嘴角,一副捉弄得逞的贱德行,朝她做鬼脸,边做边跑。
好戏才刚开始呢,人就坐不住了。
吴寅遂起身离去。
临走前撂下一句:“你是装病躲过去了,我瞧着那头不太安生,已然登堂入室抢你家生意了,这事儿怕也要搅合,你是打算坐视不理,任由她自生自灭,还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