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让池云彦莫名难受。
他停下动作,视线投向铺着烛光的那张脸,迟疑良久,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
“姐。”他目不转睛,不愿错过她任何表情:“你规划的未来有我这个弟弟吗?”
“你不是只有我一个姐姐。”
“什么意思?”
“明面上的意思。”池安滢擦拭指尖上的泡沫,舀两瓢井水倒入右手边的圆盆。
她太冷漠了。
冷漠到令人陌生。
池云彦不愿意接受她的规划里没有他的事实:“你是在介意我和玥姐亲近吗?”
池安滢:“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你们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
“说到底你还是介意。”他深吸一口气:“你想离开道观,也有玥姐的原因吧?”
“有一点。”
“从我们来道观那天到现在,玥姐给你甩过脸色看吗?欺负过你吗?没有吧?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是她找云麒给你看的病!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对她的成见和她好好相处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池安滢像是听见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你忘了妈以前说的话了?如果不是池玥的母亲,她不会离开爸,更不会嫁给那个人,受那么多的罪。”
那个人是指她的生父。
多年前,念同一所大学的池弘民和冯岚对彼此一见钟情,他们相恋整整两年,原本准备一毕业就结婚,但池玥母亲的出现,让池弘民抛下冯岚,移情别恋。
失恋伤神的冯岚,接受了池弘民好友的追求,并在大四那年和他组建了家庭。
他最初待冯岚极好。
但自从他沾上赌博,染上酗酒的习惯,所有的“好”都变成拳头落在冯岚身上。
池安滢记事起,时常听见他的侮辱和咒骂,时常目睹他施暴的过程,时常看见冯岚的身上布满散不掉的淤青和伤痕。
包括她自己,也没躲过拳头。
纵然多年过去,她仍旧忘不掉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仍旧忘不掉冯岚哭红的眼。
她恨那个人,厌恶间接导致冯岚受苦的池弘民夫妻,更不喜他们生下的女儿,又怎么能若无其事把他们当作家人呢?
池云彦:“姐,婉姨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足过爸妈的感情,反倒是爸在结婚后出轨了,玥姐和婉姨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谁告诉你的?”
“刘管家。”
池安滢冷笑。
她懒得和没亲眼目睹过冯岚遭受家暴的人多说,甩干手上沾的水珠,端着那盆满是泡沫的水,走到水槽边悉数倒光。
“姐!”池云彦看不透她的想法,唯能提醒道:“池家现在只剩我们三个人了!”
他再三强调他们是“家人”。
池安滢听得不耐烦。
她神情淡漠道:“池玥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你敢告诉她吗?你不敢。”
“连你都不能坦诚相待,又凭什么要求我放下芥蒂,付出真心把她当家人呢?”
池云彦哑然。
他怔怔盯着摇曳的烛光,耳边响彻着池安滢所说的每一个字,久久未能回神。
*
极夜使得气温日渐降低。
他们不久前刚脱下厚衣裳,如今又不得不在零下,裹上一件厚实保暖的外套。
闻祈舟给睡眼惺忪地穿上鞋袜,牵着那只柔滑的柔荑,不急不缓走出东厢房。
裹挟凉意的风拂来,垂在池玥肩侧的发,扬起浅显的弧,人也跟着清醒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