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丘望着滚滚黄泉,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传闻中的黄泉竟当真存在哩,真是长见识了!”
然后,仿佛遵循着本能那样,朝沉浮在虚无中的度人经走去。
他抬起头,盯着姬丘,开口道:“——老姬啊,你已经……死了。”
想必,就是那所谓的判官了。
拍着余琛的肩膀,他一脸欣慰。
没一会儿,一艘小舟从黄泉上缓缓驶来,说来也怪,明明大浪滔天,但那一叶扁舟却稳如泰山。
但却无可奈何。
姬丘也不客气,盛上来咕噜咕噜喝了两大碗,提起行囊就要走。
——鬼魂,本就不会醉。
更像是看着自个儿成材的儿子那样。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那大通武馆内,和他的弟兄一起死在了历命的手里。
“要说你这家伙啊……真是让人惊喜……咱当初还想着保护你呢……没想到这才多久过去……你就变得比咱强缓千千万万倍了……”
“老姬啊,你口口声声说那厉命杀了大通武馆的馆主和夫人,但你想一想,倘若你当时在场的时候,你会任由他屠杀你的弟兄和嫂子吗?”
——怀念,哀伤,不忍。
当初收尸人搬上来的尸首,也不是两具,而是三具。
姬丘竖起一根大拇指!
余琛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打扫了地上的残羹剩酒,也睡下了。
愣在当场,反应不过来。
这会儿,姬丘也完全洒脱了,大笑一声,“判官大人,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渭水姬丘,来了!”
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怔怔良久以后,他目露明悟之色。
“看坟的,别了,咱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有机会下辈子见!记得请咱喝酒!”
直到小丫头将船桨举起以后,姬丘终于闭嘴,乖乖上了船,摇摇晃晃度黄泉。
然后转过头,招了招手,想跟那摆渡小姑娘告别,却发现对方早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翌日故人,今再相见,已是生死相隔,人鬼殊途。
翌日清晨,霞光万丈。
所以才有了今儿晚上这番对话。
“判官殿?审判鬼魂?”
但他却盯着这粉雕玉砌又冷若冰山的小丫头,咧嘴一笑:“小姑娘真俊哩!不知婚否?对了,咱有个后辈厉害得很……哦,忘了,你俩人鬼殊途……”
姬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余琛肩膀,洒脱一笑,大大咧咧道:“罢了罢了,不管怎样,咱也能安息了去。还是得谢谢你哩看坟的,帮咱报了仇,也帮咱的弟兄报了仇。”
“你们会拉屎吗?”
姬丘脑子里炸开!
浅浅的门坎,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小丫头,你多大了啊……哦抱歉,不该问女孩子年纪……”
“——再见。”
后来不速恶客登门,厉命非要比武,但又输给大通武馆馆主,恼羞成怒之下使用他爹给防身的法器攻来!
馆主危急,夫人与姬丘一同阻拦!
最后双双殒命!
那一晚,他们仨儿,连同那馆主夫人肚里的孩子,都死了!
这,才是真相!
余琛坐在门内,他坐在门外。
而那正殿上,书案之后,是一道瘦削的身影。
“你想一想,为何出了这档子事儿,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报官,而是来找到了我?”
两旁是凶神恶煞的鬼差,四周是森罗的地狱入口,墙壁和梁柱上刻画着残酷的地狱刑法。
余琛点头,取出酒坛。
在最后踏进度人经中阴曹地府的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余琛在说话。
“你还没明白吗?”
只是那捏着船桨的手,用力过度,指节发白。
两名阴差顿时靠上来,在他旁边,一左一右。
他人懵了。
当然,摆渡小姑娘没回应他。
船,进了。
将一切都明悟过来以后,姬丘做回守陵屋子的门坎儿上,苦笑开口。
“咱……已经死了?”
余琛的声音带着遗憾,摇头道:“死者魂魄,倘若离我太远,便会磨灭于天地。所以这些天,无论我去哪儿,都一定会带上你。”
“要说还得是你有本事儿!”
又是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这死了可真他娘的烦,酒都喝不成了。”
虽说最近吧,那望气司首死了,他练功也不那么勤了。
一个只有姬丘腰腹高的小姑娘拎着船桨,走下来,站在姬丘身旁。
姬丘,确确实实,已经死去了。
船上,还在那儿不停嘀咕。
抬起头来。
姬丘咕噜咕噜一口灌下。
那一刻,好似平地惊雷!
而倘若他活着,命案发生后,他又不晓得厉命身份,为何不去报官而是来找余琛?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鬼魂一条,神智并不完整,又留下遗愿,所以被度人经所吸引,上了万家陵来。
姬丘耸了耸肩,没了兴致,一路跟着进了那巍峨的判官大殿。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那一刻,都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姬丘,自认为已经不会被任何事儿吓到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真吓到了。
“——余琛?!”
他娘的!
他最后说的“再见”,是这个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