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重新坐下，目光掠过陈宏与许文尧。

他近一年都待在实验室，肤色是冷白的，咖啡店人不多，灯光也暗，打在他身上，许文尧跟陈宏呼吸声都放轻了。

贺文找的位置靠窗。

桌子是原木长方形，一头挨着落地窗，对着窗户的那头单独放着一张凳子，白蔹就这么坐在单独的凳子上。

她左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从容不迫。

余光看到许文尧跟陈宏还站在原地，她朝两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到贺文对面。

“今年什么题？”贺文将电脑往旁边推了推，侧头跟白蔹说话，他没问你们选的是a题还是c题。

他一说话，陈宏与许文尧终于反应过来，两人下意识的就想拿出手机，给贺文看题。

“天文望远镜……”白蔹将奶茶放下，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奶茶杯壁，“给定星星位置它的抛物线，半径是300，获得光线被接收的最佳接收效果。”

她给贺文讲解题目的时候，许文尧跟陈宏不由低头点开手机上存的题目。

a题复杂，有四张工作原题图，陈宏也看过一遍，他甚至不清楚望远镜的工作图。

听到白蔹报出几个数字，他连忙翻到第二页的那张图——

300，0.466。

一个不差。

她不仅短时间内理解了a题，甚至记得观测天体时，反射面板形成的近似抛物面的焦点数据。

“主动反射面模型？”贺文低了低眉眼，略微思索，“听题目并不复杂，它有两千多个拉索，要构建两千多维函数，后面构建的拉索与目标差距构建个连续函数？模拟退火精确度高，也很快就能跑出来答案。”

白蔹慢条斯理地转着奶茶，指尖缓慢点着杯壁，她摇头：“我觉得节点经调整后可能会全部在理想抛物面上，但就算在也没有实际意义。二维法算理想抛物面跟径向距离，接收比我们想的不一样，用线性方程组求方向角，这样得到的接收比判别式就可以被积。”

她没有选贺文的那个方案，显然在路上她已经有了自己完整思路。

两人说的快，陈宏跟许文尧听得不是特别清楚。

贺文听懂了，“你要用蒙特卡洛积分？”

两人就这么坐着随意聊天，三言两语就确定好整个数模的大方向。

白蔹微微靠着椅背，单手搭在扶手上，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服，眉眼慵懒，明明是内敛的气质，却压迫感十足。

这种不经意间展现出的风采摄人心魄。

才华这种东西确实要远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耀眼。

许文尧尚且能听懂，陈宏题目还没弄清楚，听得就有些艰难。

两人聊完，贺文目光落在许文尧身上，“你负责跑代码？”

许文尧到底见识要比陈宏多，他回过神，“是。”

“数模，指导老师不能参与过多，”贺文将电脑盖合上，他不担心白蔹，只担心她的队友：“她大方向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如果跑不出来答案，要尽量构建出一个答案，不然就用几种回归模型跟bfgs算法……”

编程是白蔹的弱项，这也是她找贺文的目的。

贺文跟许文尧交流时，白蔹就打开手机的空白文档，分析三个问题。

只有三天时间，确定模型跑代码写完论文，时间很紧张。

晚上十点多。

贺文跟许文尧还没交流完，白蔹低头看了下时间，她电脑没带，不方便构建模型，就提前离开。

这个点挺晚，贺文才刚回江京，他没问白蔹住哪，看到白蔹要回去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你们继续聊，”白蔹知道贺文是想送自己，她抬手让贺文坐下，“不用管我。”

姜附离在路口等她。

十二点。

许文尧与陈宏站在楼下，目送贺文走进宿舍楼，等贺文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陈宏才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恍惚着：“贺文学长是我们指导老师？”

许文尧颔首。

陈宏拿出手机递给许文尧，“快，帮我跟一号楼合个影！”

合完影，陈宏才一阵叹息。

他光听贺文跟白蔹的对话，已经提前为今年的新生捏一把汗了。

“对了，”陈宏想起来什么，拍拍许文尧的肩膀，“老许，你竟然敢跟贺文学长对话，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怕他觉得我蠢。”

许文尧这次没回答他，只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里白蔹发了两张纸。

让他们算镜像距离。

“去机房。”许文尧转身。

他们时间太紧张了。

**

山海公寓。

路晓晗半夜两点起来喝水，一抬头，白蔹的书房门缝隙里还透出光。

她靠着桌子，把一杯水喝完，书房似乎传来说话声。

喝完水，她才轻声回客房，床头的柜子上，手机还在亮着，十五班群还有一堆人没睡。

闻其在艾特体育委员，嫌弃他辅助玩的菜。

高考之后，班上的学生集体颓废了几天，就又活跃起来是，张世泽因为中间因为改造良好又减了刑，九月中旬就能出来。

闻其扬言要在他出来前将技术练好。

翌日一早，五点。

山海公寓11栋楼下。

一辆商务车停下，上面下来两个男人，再低头看了眼手机，确定没错之后，才一人拎着一个木盒往楼里面走。

301门前。

为首的中年男人站得笔直，恭敬地按下门铃。

只一声，就有人开了门，是一个面容极其冷酷的男人，眸似寒星。

中年男人不敢与之对视，只恭敬地弯腰：“明先生，早上好。”

明东珩抬手，“给我。”

中年男人立马将手上的食盒地递给对方。

明东珩将食盒拿进去，301房型与303差不多，但客厅要大一点，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就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精致点心，一一摆好。

白蔹五点一十就出了门。

明东珩就在门口等她出来。

“这么早。”白蔹走进去，就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早餐，她将电脑随手放在进门的吧台上，坐到饭桌上开始吃饭。

桌子上摆着的早点精致小巧。

她拿起了一个灌汤包，一口咬下去嫩滑多汁，馅料饱满，旁边的水晶饺也能看得到里面的虾仁。

白蔹吃饭向来不怎么爱说话，只安静吃饭。

明明是极其懒散，却又感觉到她端方的仪态。

明东珩注意到她只吃了水晶饺跟汤包，因为白蔹是北城人，早餐更多的是北城口味，却没想到她也喜欢江京的早点。

他有些意外，不过记下了这些。

明东珩知道她在搞数模，还有其他两个队友，就将盒子里放着的纸袋上拿出来，装了两盒早餐让白蔹带过去。

剩余的早餐留给路晓晗跟姜鹤。

**

江大的机房这两天晚上都不关门。

白蔹到的时候，机房一大半位置上都是人。

他们都是在校生，晚上没回去，都在这里睡觉。

有人已经醒了，有人还在小憩。

许文尧跟陈宏也趴在他们的固定位置上睡觉，白蔹没叫他们，只把给他俩带的早餐放在自己的桌子边。

只轻轻一动，许文尧跟陈宏都醒了。

白蔹把带过来的电脑放在桌子上，见他们清醒，便抬了抬下巴，指着桌子上的早点。

两人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漱完才回来。

“这也太好吃了。”陈宏咬了一口卷饼，精神一震。

前面，有个同学刚醒就闻到早餐的香味，走过来诧异地闻讯，“陈宏，你这哪里买的早点？”

陈宏看他一眼，摇头，然后看向身边的白蔹。

“不知道，”白蔹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又拿出笔跟一堆草稿纸，“不是我买的。”

陈宏低头去看纸袋。

袋上只有一个蝴蝶形状的标志，没写饭店名字。

他也没见过这蝴蝶商标。

许文尧正吃着早餐，听到两人的对话，他也低头看了一眼放早餐的纸袋，很别致的蝴蝶标志，他一眼就看出来。

这是康羽楼。

江京的老字号，每天的早点限时限量供应，不外带不外送。

之前他跟齐书筠去吃过两次，都没有吃到里面十分有名的蟹黄灌汤包。

现在竟也开始发展新业务开始外送了。

“学妹，你怎么带自己的电脑，”陈宏打开软件，帮许文尧验证回归结果，“学校电脑都是中兴的高配，比我们自带的电脑好用多了，只有机房的电脑能用mat软……”

这是建模的最常用的软件，能画很多类型的图。

软件不是国内的，不对外开放，国际公约上，只允许江京大学机房可以用，所以建模的学生基本上都寸步不离机房。

外面倒是有破解版，但功能不齐全。

这些江京学工化的学生都知道，江京向来是设施最齐全最高端的地方，这也是这么多人挤破脑袋向来这个学校。

陈宏偏头，正好看到白蔹电脑上蓝红色的图标，正是mat软件：“……”

破解版？

**

白蔹不在学校机房留夜。

到十点她就下楼。

姜附离的车没停在计算机楼下，而是停在了人少的路口，他今天开了辆白蔹没见过的银色轿车。

她坐上副驾驶，将电脑随意搁在腿上，又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姜附离手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蓝牙耳机关闭。

也没发动车。

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往上随意挽了一道，露出手腕处的手表。

侧颜也愈发显得清冷。

白蔹一顿，她斟酌着语气，“怎么了？”

“你让贺文做指导老师。”姜附离深沉地开口，他侧了侧眸，长卷的睫毛覆下，遮住了那双浅淡的眸子，那张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上，此时却有些控诉。

白蔹抽草稿纸的手一顿。

找贺文，那是因为她跟贺文交流模型次数多，有合作过。

许文尧跟陈宏都大三毕业，白蔹实在想象不出来，到时候许文尧在她面前被姜附离骂，她要用什么表情，毕竟许文尧一直是把自己当作她的长辈对待的。

最重要的是……

即便姜附离没说，白蔹也知道他在这里分量绝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