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问,李北辰到了那边也会如此这般痴心么?会守着彼此间的感情,心意不改么?脑子里的思绪纷飞,一时有些失神。脚下一滑,眼看就要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胳膊。
确定她站稳了,蒙术才缓缓松开手。
塔娜上前挽着外祖母的手,焦急地问道,“皇祖母,您没事吧?”
“无妨。”江月白说话之间,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
脚扭了。
跟着来的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他们立马跑上来,将江月白背下了城墙。
蒙术跟在江月白的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欢喜又心疼。
欢喜是因为,不仅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她,脚崴了意味着又能在这里多停留几天。心疼也是真心疼。
不过用不上他去找治伤药。江月白这次出行,带了四名太医随行。他们有的是好药。关键江月白还有系统提供的强效膏药,专治崴脚。
到了夜里,蒙术跟他的弟弟蒙法支开了所有人单独在屋子里吃饭闲聊。
蒙法不解地问道,“哥,让太后给你赐门婚事不好吗?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你却以有心上人推辞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心上人?”
蒙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道,“辽东镇自古以来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像我这样把头挂在腰上的,哪敢耽误人家好姑娘。”
蒙法气道,“你这是屁话!不正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才要成亲留个后吗?你都五十八了,赶紧的。”
蒙术轻轻一笑,“你有儿子了,不就是我有儿子了?到时候让侄子给我养老送终是一样的。我的家产都分给他们不好吗?”
“你没有儿子,爵位会被收回去。”蒙法认真地说道,“这爵位是你拿命去拼的,是我们蒙家的荣耀,还有几百户的食禄。哪能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哥,你就成个亲吧。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我们这个家啊。”
蒙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蒙法不禁八卦地问道,“哥,你该不会真有意中人吧?这么痴情吗?”
蒙术看了弟弟一眼,编了个谎话,故作痛苦而压抑地低声说道,“我以前打仗伤了根本,已经不能人事。如果娶亲,必然会被人发现。”
蒙法心生愧疚,顿时“啪”地一下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妈蛋。我真不是个东西!对不起哥。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不是。那个。我把小的过继给你,给你养老送终。”
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怀疑。但也就是当作笑话乐呵一下。今日真听他哥这么说,顿时慌了,生怕他哥想不开。
蒙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所以方才的那些话,你以后就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我绝对不说,我打死都不说。再说我就是畜生。”蒙法立马拱手说道。
蒙术握着拳头苦涩地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虽然已经阳历三月,却在北境的夜里,依然寒凉。
他满怀着心事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月白院子门外。
门外的侍卫立马抱拳行礼,询问他是否有事需要禀报太皇太后。
他立住了脚步,神色淡淡,语气平常,“太皇太后娘娘崴了脚,心感不安,想来问问情况。麻烦二位通报一声。”
得了江月白的许可后,蒙术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方才走进去。
见到江月白时,她倚靠在床头闭着眼,塔娜坐在一旁椅子上,两人在听桔梗在念书。
待江月白看清是蒙术后,心中蓦然生出一些慌乱。
她向来从容不迫,心如止水。这种慌乱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如此陌生。令她暗暗吃惊。
总之就像是常年结着厚厚冰块,可以跑坦克的湖面。突然某个薄弱的地方,被太阳照化了,湖水荡漾。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呼啸而过。江月白不禁哑然失笑。她抚摸着手上的钻戒和婚戒,有些怅然。
一种历尽千帆,理想皆已实现,子女孙子女已经长大,人生圆满,闲下来时发现孤身一人、无人陪伴倾诉的寂寞。还有多少年未被释放,始终压抑着的原始欲望。
或许是蒙术的眼神情不自禁的太过热烈,或许蒙术本身让她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时光,或许太久没有单独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聊天,内容无关于政务。
她清醒地知道,这种感受无关于爱情,只是关于寂寞。
“蒙将军!”塔娜欢喜地站起身来。
江月白冷了心绪,扫了蒙术一眼,淡然地问道,“蒙将军这么晚来,可是有军情要禀报?”
原本周围皆已虚化,只看得见江月白的蒙术,被这语气里的疏离冷淡而惊醒,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午娘娘脚踝受了伤,末将过来问问伤势如何了?”
“有太医在,不打紧。睡一觉,明日大概就好了。”江月白面色如常,“蒙将军可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蒙术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木然地点头。
他垂着眸子,看向地面。他感觉自己可以用眼神把地面挖出一个坑来,把自己给埋了。
她不过恬然一笑就令他心头震颤。积压了多年的情感,激荡而起。
在他的眼里,此时的江月白不是太后,不是叱咤风云执掌天下的那个女人,她不是六十岁。
她只是当年十六岁的那个红衣少女。
蒙术立在原地,感受到了胸腔里澎湃的爱意,还有熊熊燃烧的欲望。
江月白以为蒙术有重要的军务相商,便让塔娜和桔梗退了出去,温声吩咐道:
“蒙将军请坐。”
蒙术愣怔了下,一直垂着眸子,看向地面,缓缓走到了榻前。
不过几步路,却像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