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卢太妃的离开刺激到了她,或许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
她生了八个孩子,大公主被害死、二公主难产去世、十四皇子因病去世。
剩下五个里面,老三跑去鸡笼安家,老四漂在海上生死不明,小五嫁到草原上,老二当了皇帝。江月白年岁已长,不关心远方,只想关心近处的亲人。
最开始还是就事论事的和平。
“朝鲜跟东瀛跟北方的蒙古族不同,这两地完全可以继续沿用已有政策。把小十跟十二嫁到东瀛根本就没有必要。尤其是十二,她嫁过去又不是做皇后。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但会是一个开始。”
“东瀛这个民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算你送过去联姻。他们只要强大一点,就会来进犯。”
“能和平一年就赢了一年。”
后面就开始争吵和指责。
“哀家生了你们八个,如今只剩下一个十长公主。你竟然要把你的小妹妹送去朝鲜。你到底有没有心?为何不能派其他人去?”
“唯有嫡公主才可做皇后。”
“混账东西,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那又如何?!每个人都在牺牲,不只是她。”
他不能无条件地让步,无规矩不成方圆。国家利益就是他的底线。
江月白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李承稷!”
李承稷缓缓地说道,“朕没有。朕对自己都没有心。”
泰兴十四年正月里,母子俩平生以来第一次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这一天,江月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黯然神伤,泪如雨下,谁都不见。
这是她和李北辰一起培养的皇帝。是个理智的好皇帝,却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哥哥。
江月白真正地意识到,儿子长大了,要自己飞了。儿子才是皇帝,才是整个大明的掌舵人。她已经做不了儿子的主。
李承稷这一天,也把自己关在养心殿里。他的心也在痛,为妹妹们,为自己,也为母后。
他这一刻才体会到了父皇说的“孤家寡人”。
父皇在去世以前告诉他,一个成功的皇帝做到最后,注定是孤家寡人。没有自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真与假,没有是与非。
唯有利益。对谁有利。
要想不辜负这个位置,辜负天下,必然会辜负身边的人,也会辜负自己。
李承稷自暴自弃。如果母亲不能理解他,他认了。
但绝对不会改变原来的计划。
江月白其实也明白,就算大吵一架,然而圣旨已下。身为太后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以死相逼不成?
十长公主和十二长公主懂事地安慰母后。没事。她们不怪皇帝哥哥。她们身为公主,愿意为大明付出自己,这是她们的本分,就像二长公主和五长公主一样。她们会照顾好自己。母后不必担心。
江月白抱着她们两人微笑着,泪就在眼睛里,却没有流下来。
华章院的教育真成功啊。母妃们的教育真成功啊。把每个公主都教育成了钢铁女战士。江月白自嘲地想。
她每日感受到钻心的痛苦和忧虑,体会到了自己的事业脑曾经对家人带来的莫大危害。悟到儿子正是因为像她,才会如此理智无情,心中更加苦闷难受。
江月白心疼她和念妃的两个女儿,给她们置办了大量过冬衣物,各种常见药品,生男散,保胎丸,孕妇维生素、解毒丹这些药。每个人安排了两个太医随行,八名宫女,八名太监。
她给两个女儿讲了许多夫妻和睦、掌控男人、治国安邦的窍门,告诫她们一切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准,一定要懂得爱自己,照顾好自己,而不是一味地牺牲和委曲求全,这样是得不到尊重的。
五月二十日,是钦天监选出来利于出行的好日子。两位公主就在精兵的护卫下出发,从海路前往朝鲜和日本。
江月白和华太淑妃二人并立站在城楼上望着送亲的队伍走出视线的尽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这辈子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女儿。自此以后只剩下系统里这几个月拍下来的影像陪伴她。
回来之后,江月白大病一场。好几个月才缓过神来,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华太淑妃作为十二长公主的养母,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去后也病倒了。
儿子李承稷前来探望,见母后这般憔悴心碎,愧疚而担忧地跪在床前。
“母后,对不起。是儿子惹您伤心了。”
江月白亦泪流满面,哽咽出声,“母后明白你的难处,也明白你的用意。”
“母后——”李承稷禁不住哽咽出声,却又克制地强忍了回去。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还是舍不得。”
未再多说一句,江月白松开了拉着儿子的手,母子间从对视的眼神里读懂了彼此,两个人却无法冰释前嫌。
八月皇后顺利产下嫡次子,被赐名为李弘远。
除此之外,兀良哈部的海兰六月生了四公主李知瑾,被晋为兰贵嫔。禧贵嫔十一月生了五皇子,被赐名为李弘明,晋为禧婉仪。
这一年的十一月,安国公孟辛在远东都护府任上逝世,享年七十岁,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追赠“太傅”,爵位世袭罔替,配享太庙,谥号“忠武”。李承稷辍朝茹素三日,以示哀悼。
遣军队将其遗体从东北运回京城,厚葬于忠臣墓群。
其嫡长子孟青继承爵位安国公,被任命为澎湖都护府副都护。加封继任妻子所生嫡次子孟凡封为安定伯,享食禄,赐府宅一座,随母迁回京城居住。庶女孟婧赐婚太常寺少卿嫡子,风光大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