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院子的主路上,韩子谦想起天气好时,他会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脸上的笑容那么恬淡,那么美。
她拎着黄金哑铃练习臂力时又那么地固执坚韧,充满了活力。
他想起与江月白在一起时许许多多平淡而又美好的瞬间。
想起彻夜守在江月白门口时抬头看过的月圆月缺,星河灿烂
他的心被一种特别的感觉填满,甜蜜而痛苦。
唇角微微上翘,又瞬间紧抿住,他装作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桃蕊宫里他目不斜视,亦不抬头看天。旁边的两位太监一定会将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皇上。
三人走到宫门时,遇到了小罗子。
小罗子跪下行了一礼,“奴才恭送韩公公。”
韩子谦淡淡地摆摆手,“起来吧。”
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径直离开了。
心里默默地对江月白说,“你对我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后宫女子手段多阴损,你虽然是天上的仙女来到人间,但你如今怀着身孕,也要万万珍重。”
走了很远,韩子谦才抬头看向细细一条线的上弦月,眼睛里有点潮。
想起那晚她杀人不眨眼,腰间绑着一颗滴血的人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副嚣张模样。待爬上树杈见到自己时,却又一副胆小的怂样,禁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旁拎着东西的小太监瞥见了韩子谦冰块脸竟然笑了,吓了一跳,跟着看向天空。却只看见一弯月亮还有漫天星子。
再看向韩子谦,一副如常的冰块脸,仿佛刚才的笑容是一瞬间的幻觉。
小太监摇摇头继续赶路。
屋里。
江月白正出神地望着漆黑的纱窗外。
她并没有睡着。
耳朵边有只蚊子一直嗡嗡地响,偏偏寻不着,打不到,惹人愈发心烦。
江月白料到皇上会派韩子谦自己取行李。
她猜到皇上回京后会安排韩子谦另作他用。很可能作为皇帝特使派往外地,大概永远不会再回京城。
她知道这是皇上在试探他们。
她知道他来了,她知道他走了。
她眼里含着泪。
心里刺痛和不舍,但她选择了不见。只有不见,才能保彼此平安。
前些日子对弈,在某个落子的瞬间,他们意外地四目相对,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心底在颤抖,欢喜而胆怯。她如此,他亦如此。
但那似乎是一种错觉。因为后来即使偶然四目相对,再也不曾有过。
韩子谦一直都冷淡疏远,少言寡语,谦恭地做好所有的事情。
即使在帮自己处理个人内务,自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时,他都是面不改色,眼神淡淡。
就像一名现代社会的顶级护工。照顾病人就像亲人一样细致入微,但不是对病人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职业操守,对得起这份工资而已。
江月白今日重新审视自己对韩子谦的感情,依然说不清道不明。
只知道但凡见到他,就感到安心。每日的围棋课是内心深处最盼望最开心的时光。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拼尽全力去赢他,得到一句肯定便十分欢喜。
他始终如一冰冷疏远的眼神,江月白甚至在某个瞬间感到失望。
回忆定格在第一次在御书房相见时的情境。冷漠超然,一袭白衣,不似尘世人。连皇帝的请求,都敢清醒艺术地拒绝。
谁曾想到后来的事情。
最超然脱俗的人被卷入尘世的污泥之中。适应被人使唤,学习奴颜婢膝,学习看人脸色……
真可谓造化弄人。
江月白又忆起大腿受伤后韩子谦抱她回宫时那一日。
雨下得很大,落英缤纷,片片瓣被卷入泥水之中。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
江月白合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为韩子谦如此难过。
韩少傅,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