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酿了些桂花酿,王嬷嬷酿的。她不知你何时回去,酿的时候便说好了,若是你不回,这酒便是谁也碰不得的。”老夫人敛眉轻笑,从容宽和,“她呀,打小便最喜欢你……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你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她亲自耳提面命过的,你是什么起居习惯,何时起身、何时用膳,喜欢什么样的花草布置,她都一清二楚。宁家三爷的事情传到燕京城,她又日日睡不踏实,到处打听这宁国公府是个什么门楣,家中长辈弟兄可曾婚配,可安分守己,可克己复礼,甚至父兄有没有纳妾的先例,她都一一打听……”
天边云层散开,露出月朗星稀。
细碎的笑意染上眉眼,墨色瞳孔里微光闪烁,一晚上沉沉郁结的心情亦仿若拨开云层见月明。她喃喃叹道,“她竟是从未同我说过这些……”
“自然是不会同你说的,纵然辗转反侧,却也总担心你嫌弃她年纪大了想得多……还不让我同你说。”
姬无盐侧目看她,半晌,将话题拉回现下,问道,“那您呢?您今夜又是为何辗转反侧?口口声声往事随风不见也罢,可又搁在心里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到底是故人,若是当真放不下,便上去见一面,也好了了心下惦念……小时候,您同我说过的,真正的放下从来都不是避而不见,而是蓦然相见,道一声好久不见可安好可顺遂,然后错身而过……”
老夫人一怔,脚下步子顿住,她转首看向姬无盐,柔声问道,“还记得呢?”
姬无盐颔首,莞尔一笑,俏皮又娇憨,说道,“自然是记得的。您说的许多话,我都是记得的,若非如此,您的小宁走出去也不敢说自己是于您膝下受您教养长大的啊!”
小丫头已经很少这样撒娇了,顶着一张并不算陌生的假面具,笑着的样子让人跟着心都柔软了,小丫头眨眼间就长大了,竟是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宁家幺儿大体上虽也算是个好的,但每每想起此事,仍不免唏嘘。今夜辗转反侧,也不全然是为了塔楼上的那位,晚间接了封拜帖,来自宁国公府的,是宁国公亲笔,可见对小姑娘的看重。
只是……到底不舍得啊!
老夫人抬手抚上她的鬓角,将发间沾到的碎叶摘去,温和笑道,“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这可安好、可顺遂的答案,我却是晓得了,只是惋惜好好的一个人,竟到了如此地步……他怨我怪我甚至恨我,却不知我也怨他,怨他给我家的小姑娘惹了麻烦事,既是相看两相厌,便不见了,你要将他如何,都由着你,便是将人打杀了去,也无妨……左右我这个老家伙还在,本家那边……我来担。”
姬无盐倏地一颤,“您……”
月色清朗,姬无盐突然之间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