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泾渭分明。
姬无盐回头笑了笑,又掉头看向那些百姓,“楚记要顶住的压力,比你们方才感受到的更沉更重,有来自金钱的紧迫、有来自权势的施压、还有来自手下的质疑。可即便如此,楚记还是努力将那些足以让你们倾家荡产的药材收购,然后赔本贱卖,没钱了怎么办?从成衣铺子借,从米面铺子挪,多少掌柜都在质疑姬家这是自掘坟墓去填这根本与己无关的无底洞……”
有大娘恭维讪笑,拍着马屁,“姑娘心善,菩萨转世……”
“心善?”姬无盐却笑,笑容冷冷的,她站在那里,一手背着,不怒自威,“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我一个逐利的小商贩,又不是济世救人的菩萨活佛,说些不太中听的实在话……你们的死活,同我有什么关系?楚记这么做,是为了对友人的承诺、是为了全挚友心意,从来都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无辜的百姓!百姓无辜,那与我何干?伤害你们的是天灾,是疫病,是当朝者的无能与不作为!我,只是一个小商贩。”
那大娘脸色一僵,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帽子扣过去,对方不接,恭维的话也没用,对方压根儿不需要这些恭维话,恨不得直接告诉你,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李奕维也是一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姬无盐这女人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好几回。她的身上,有一种天地无畏的鲁莽,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当着自己这个当朝郡王,还能直言当朝者无能不作为,简直有恃无恐,可若深究,却又觉得是极聪明的做法——做一时的好事简单,要做永远的好事很难,坏人但凡做一件好事就会被人称颂,好人但凡做一件坏事就会被人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一遍,商人也是一样。
如今楚记药铺的确是城中唯一一家还没有涨价的“良心药铺”,被人歌功颂德,但若某一日,它坚持不下去了,届时众人骂得最凶的、恨不得上门丢菜叶子烂鸡蛋的,也一定是楚记。姬无盐想必是深谙此理的,所以她不要那些赞誉、拒绝承受那些功德,此举进可攻、退可守,堪称聪慧。
沈洛歆也明白,但她仍然不愿意姬无盐自贬,那些话明明不是真的,听着也是难受,她转首看姬无盐,劝,“不过是些无知的百姓,每日里最大的压力和困惑也不过就是吃顿饱饭的问题,你同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理解不了……对牛弹琴,白费口舌。回吧。”
李奕维颔首称是,“是是是……不过是一群刁民,本王回头让宋元青过来告诫训斥一番就是了,姑娘消消气,犯不着……”说完,回头朝着宁修远挤眉弄眼,暗示他将人赶紧带走呀,怵这是等着在这用晚膳吗?
只是宁修远看也不看李奕维,只问席玉,“人都记下了?”
席玉一拍胸脯,慷慨激昂,“记下了!错不了!”说完,暗忖,错了也无妨,反正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长得差不多的、看起来像的,一律不给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