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维面色不变,颔首称是,半句不该有的置喙都没有。却听皇帝又道,“对了,你去驿馆若是见到陈家少主的话,替朕问一问,此次陈尤两家的婚事,江南那边有没有一些不同于燕京城的风俗。这些都要提前安排在当日的仪式里。”
李奕维倏地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不……”
“不”字刚刚落地,有人在他身后拽了一把衣裳,李奕维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宁修远站到了他身边,这一把是他拉的。李奕维错愕看去,见对方眉眼微微皱着,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弧度,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这是……?李奕维不解,待要细看解读宁修远的表情,却见对方已经退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又置身事外地站在那里,仿佛方才身后那一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和幻想。
皇帝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问着,“平阳郡王想说什么?”方才还是温吞绵软仿若寻常父子之间闲话叮咛般的口气,这会儿却又隐隐吊着、又沉沉压着。
这是君臣之间的对话了。
李奕维突然间,明白过来宁修远那一拽到底是什么用意——大抵是自己方才在李裕齐的事情上出言相帮了,虽然大家各有各的目的,但帮忙这事儿不假。宁修远也不愿欠着这么个情,直接借此机会还了。
的确是还了。李奕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一拽……的的确确是救了自己的。
圣旨赐婚,礼部督办,这不是什么从未有过的先例,燕京城是什么风俗、郡主出嫁又是什么规格、而江南那边又有哪些习俗需要考虑进去,这些事情自有礼部众人面面俱到地考虑着,何须皇帝本人亲自操心?莫说只是一个异姓郡主的婚事,就算是公主的婚事,也没有皇帝亲自操心亲家风俗的殊荣。
更何况,如今疫病当前,皇帝怎么可能还会关注郡主婚事的细节?
可见这些话别有深意。
李奕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皇家也生不出傻子来,他很快意识到,皇帝是要借着这句话向陈家传达一个消息:不管外面流言蜚语传成什么样子,也不管陈家辉到底能不能人道,这桩明旨赐下的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的事情。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兴许在这一刻之前,皇帝也已经起了取消这桩婚事的念头,毕竟,堂堂郡主嫁给一个凡夫俗子便也罢了,但若这个凡夫俗子还是个“公公”,就分外丢人了。顺便,还丢了皇家的颜面。
可疫病当前,皇帝需要陈家为他卖力、为他办事、为他赴汤蹈火。
所谓“好言相说、不必强求”不过就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罢了,那些场面之下,不是威逼,便是利诱。
这就是帝王。
就如方才,明明还是父慈子孝谆谆叮咛,转眼间却是君臣之别、上下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