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颔首道好,下去了。
姬无盐皱眉看着,不慎赞同,“外祖母,您不知道……”
拐杖“咚咚”敲击着地面,老夫人虎着一张脸,“我不知道什么?不知道陈家就在燕京城中?不知道他们想要带陈崧回陈家?不知道皇帝病得满朝太医束手无策?还是不知道陈家辉的传闻如今满天飞,只待消息传回陈家老宅,陈家那老头子怕是要恨极了你,陈家和姬家必然是势如水火……而陈崧是个重情的,特别是对陈家这些小辈,总有几分不忍。”
姬无盐搀着老夫人进屋落座,才道,“您既是都明白,何苦要他留在这,烈火烹油般地煎熬着?”
“离开了就能眼不见为净了?”拐杖搁在椅子扶手上,老夫人斜眼睨她,“你想着让他避开这些个揪心恼人的事情,却不知他一整颗心都挂在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身上,因着瞧不见,便愈发地吃不好睡不好地胡乱猜测着,受伤没?吃饱没?冻着没?你这性子,又不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于是远在江南的那个人,越想着越是折磨着。”
“所以我说呀,你这样的小姑娘,不懂为人长辈者的顾虑。”
姬无盐将茶杯递给她,“暖暖手……王嬷嬷说起过您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可见那个时候的您,比我如今怕是不逞多让的。我虽知长者顾虑,却也忧长者安危,在安危面前,便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您想必也是明白的。”
自然是明白的。
姬老夫人捧着茶杯没喝,陈崧心里那道跨不过去的坎,她其实是知道的,小姑娘天真,以为那条腿治好了,这坎就迈过去了。殊不知,外伤易治,心疾难愈,在陈崧心里,他自己早就是一个死去的人了,如今活着,不过是还有那么一点念想罢了,这孩子就是他的念想。
若能无虞相伴自是最好,若是有恙……亦不过一命换一命。
这样的想法,旁人劝不了,那是他还愿意好好“苟活”着的全部意义。
“我那时不同。”姬老夫人笑笑,扯开了话题。都是倔强的人,小的倔强、老的也倔强,劝不动……完全劝不动。
“如何不同?”
“我那时候是姬家圣女。早些年姬家有长老会、有圣女。圣女是族中挑选出来的、是长老会用以平衡族长权利的人,那时我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就被带到了长老会,由长老亲自培养,便是连父母亲……都不在身边。小孩子嘛,都恋着自己的娘亲,我见不到娘亲,便哭,一宿一宿地哭……后来,长老们没办法,只得三五日的,允许娘亲来见我一回。”
这些姬无盐倒是从未听过,这些年外祖母和王嬷嬷偶尔说起,也都是说着外祖母罢免了长老会之后的事情,恣意的、热血的,自由不羁的。这些个孩子时期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听,她觉得有趣,捧着小手炉找了条毯子给两人都盖了,才道,“长老们没有打骂你,反而允了你们母女相见,也不算太坏。”
“毕竟那时我还太小,我性子又倔,打我骂我我只会哭得更厉害,听彼时的乳娘说,我都哭晕厥过去好几次……最后长老们实在没办法了,大概也受不住我整日里整日里哭吧,才做出了妥协。”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姬无盐想着东宫地下室里的东西,遂又顺着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