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纳不由得好奇,
“这個角色有什么问题吗?”
詹姆斯摇头道:“不是角色有问题,而是这个名字有玄机。‘hagrid’……我想想……在我的记忆里,应该并不存在这样的姓氏,对吧?”
萧伯纳点头,
“别看我,我是爱尔兰人,两边的传统姓氏也不同。”
詹姆斯白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其实,这个词是俚语。”
俚语是指民间非正式、较口语的语句,
它有一个特点:
地域性。
如果不是做相关语言研究的,或者不是当地人,很难明白俚语的意思。
很多俚语,甚至在牛津词典和科斯林词典都没有记载。
萧伯纳好奇,
“那这个‘hagrid’是什么意思?”
詹姆斯看向陆时。
陆时说:“一个形容词,大概是说某人度过了糟糕的一晚后所处的那种状态。”
萧伯纳秒懂,
“度过了糟糕的一晚……这不就是喝酒吗?所以是‘宿醉’的意思?”
他又看向第一章,
麦格教授在得知邓布利多校长将重要任务交给海格以后,发表了如下评论: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海格去办——您觉得——明智吗?”
这句话似乎在暗示,海格是个不靠谱的人。
萧伯纳恍然,
“所以,海格是个酒鬼?”
陆时笑道:“这么说就有些严厉了。酒鬼不至于,他只是经常喝醉。”
萧伯纳听得想笑,
这和酒鬼有什么区别?
但是,陆时的语气中透着那种作家对笔下角色独有的温柔,仿佛对海格有极大的耐心,
这说明,海格将来会是一个主要角色,
同时也是正面角色。
詹姆斯继续道:“其实,这个名字还有一层玄机。‘rubeus’,来源于拉丁语中的‘rebuo’。”
萧伯纳反应过来了,
“rebuo?ruby?红色……确实是酒气上脸的颜色。”
所以说,
鲁伯·海格,
这个名字从名到姓,都在透露人物的性格特点。
詹姆斯说:“我夸奖陆正在像莎翁靠拢,就是因为他对英语的运用已经有了创造力。我们都知道,莎翁是从古至今词汇量最高的人,他创造了大量的英语单词。”
萧伯纳吟诵道:“next day after dawn~”
这句话平平无奇,
翻译过来是:“第二天天一亮。”
然而,作为《亨利五世》第四幕第一场,其中有一个莎翁新造的单词——
dawn(黎明)。
而这个词被广泛使用。
詹姆斯说:“英语的构词法,包括新造词、借词、复合造词……陆虽然没有新造词,但其它构词法都已经可以轻松运用了。从《魔戒》到《洛丽塔》,再到《哈利·波特》,越来越有规律。”
陆时没接茬,
其实,《哈利·波特》里面是有新造词的,
就比如魁地奇比赛中的quaffle(鬼飞球)。
他说道:“奇幻类作品,因为很多创造出来的概念,造词是不可避免的。”
詹姆斯说:“可是,有规律地造词,就不是一般作家能办到的了。它需要极强的语言学功底。而且,你还懂得俚语,这说明,你对英国文化的了解已经……”
说着,他顿住了。
萧伯纳好奇,
“老詹,伱怎么忽然不吱声了?”
詹姆斯笑着说:“我忽然想到了陆的《是!首相》。能写出那种戏剧的人,当然了解英国文化。”
萧伯纳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
他端起酒杯,
“来。”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詹姆斯笑着说:“老萧,对这部,你是什么想法?”
萧伯纳回答:“我跟你的评价也差不多,陆确实在向莎翁靠拢。当然,我不像你这个剑桥的教授,对语言学和构词法所知不多。我这么评价陆,是因为他对生活的观察,已经能和那些传奇作家媲美了。”
陆时听得老脸一红,
“老萧,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莎翁的棺材板好压不住了。”
萧伯纳和詹姆斯第一次听到这种笑话,再次大笑。
两人又各自倒上酒。
萧伯纳举个例子:
“相爱的人,女方为了自由,喝毒药诈死,而男方误以为女方已经死了,遂喝毒药殉情,女方之后也殉情……”
这一段说的是莎翁的名作——《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情。
詹姆斯感慨,
“只有真正了解爱情的人,才能写出这种故事。”
萧伯纳接着道:“而我认为,陆对生活的观察,以及对角色的把控,已经有了类似的深度。”
他翻找稿件,
“老詹,你有没有想过,哈利被寄养在姨妈家,其实是麻烦了姨妈和姨夫?”
詹姆斯愣了愣,
之后,他点了点头,
“那当然。毕竟,姨妈家的经济来源只有姨夫,哈利在被寄养的时候,家中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日子过得虽然不错,但也好得有限。不过,你这么说,不会是想为那对令人厌恶的夫妻洗白吧?”
陆时在旁边听得都沉默了,
“……”
最后,姨妈、姨夫确实是洗白了,
或者说,本来就不能算洗白,因为确实不是恶人,只是没那么善良。
萧伯纳解释道:“《哈利·波特》的这个开头让我想到了《大卫·科波菲尔》。”
那是查尔斯·狄更斯的名作,
主角的童年也不美好。
萧伯纳说:“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姨妈被强行塞了个孩子,有苦难言,而我们仍会觉得哈利才是更受委屈的那个吗?”
詹姆斯不由得回忆《大卫·科波菲尔》,
良久,他说:“因为哈利是未成年。就像那句话,‘孩子是无辜的’。”
萧伯纳连连点头,
“所以我才说,陆对生活的观察,以及对角色的把控,已经有了接近大师的深度。这些角色,没有一个真正的坏人,但就是能塑造出哈利凄苦的童年。”
詹姆斯摊手,
“不塑造坏人却可以制造冲突,陆的其它作品也有不少运用了此种手法啊。”
萧伯纳笑,
“你可别忘了,《哈利·波特》是儿童文学。”
“啊这……”
詹姆斯无法反驳。
很多儿童文学,都是善的善、恶的恶,以此来教育孩子,进而传递勇敢、诚实等信念。
原因很简单,
儿童缺乏阅历,如果不让善恶泾渭分明,容易被带偏。
就连不是儿童文学的《大卫·科波菲尔》也如此,
主角的后爸是纯粹的混蛋,
后期的反派尤利亚·希普更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所以,《哈利·波特》才难能可贵。
萧伯纳说:“这本书里,或许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伏地魔才是大恶人。”
这话算是说对了。
也正因如此,《哈利·波特》的受众才不只有儿童,
因为它写出了人的复杂。
萧伯纳伸了个懒腰,又喝了口酒,说道:“所以,不得不佩服陆啊,连儿童文学都能写得这么有新意。”
他转向陆时,
“所以,说你正在向莎翁靠拢,并不为过。至少,在剧情搭建、人物塑造上,这么说不为过。”
詹姆斯补充道:“在文字的运用上,这么说也不为过。”
陆时无奈,
“你们这么说有点儿过分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
两人就异口同声:“不过分!一点儿不过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