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他将椅子推开,站起身,
“我回去了!”
威尔斯和凡尔纳瞬间停止了争吵,异口同声道:“我们送你!”
陆时赶紧抬手阻止,
“别!你们就让我清净一下吧!”
他一溜烟地离开了会议室。
……
第二天,
清晨。
法兰西学院,某幢宿舍别墅内。
“shiit!”
威尔斯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根本睡不着。”
他看了眼外面蒙蒙亮的天,索性不再回床上辗转反侧,甚至没有洗漱,直接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由于法兰西学院是研究机构,人数甚少,所以在这个时间点有一种美好的宁静。
微风轻轻吹过,带走了一夜的寒意,同时带来冬天的气息。
威尔斯裹裹身上的大衣。
这时,一架送奶的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后面有个布兜,里面装着一摞摞报纸。
威尔斯立即想到了佩尔高的事,
他提高音量,
“老伙计,请给我一份报纸。”
车夫明显是听到了,
他勒停了马车,回过头,疑惑地看过来。
威尔斯恍然,改用法语磕磕巴巴地说:“报纸。我要《费加罗报》。”
车夫在车座上欠欠身,
“抱歉,先生。这些报纸都是学院里的先生们订的,没有多余。我不能给你。”
威尔斯没办法,
“那好吧。”
车夫又道了一次歉,随后催动马儿离开。
威尔斯看着马车的影子消失,
他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想去陆时的宿舍,第一时间阅读新作品;
一方面,评委的职责催促他出学院买一份《费加罗报》,看看佩尔高到底会如何出招。
最终,责任心占据了上风。
威尔斯快步跑出大门。
刚离开学院,外面的喧闹声便冲入耳朵,
同时,临街店铺散发出淡淡的咖啡香,混杂着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和清晨的露水气息,让人舒适。
威尔斯喃喃自语:
“这儿可比伦敦好闻多了。”
他跑到附近的书报店,
“老板,来一份《费加罗报》。”
老板瞧他一眼,
“伦敦人?”
威尔斯诧异,
“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板笑道:“你这种口音的法语,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说着,递过来一份报纸,
“看看第三版吧。大丑闻。”
“丑闻?”
威尔斯眯了眯眼睛。
他翻到第三版,发现了佩尔高的那句话:
“关于儒勒·凡尔纳奖,我并不知道是哪位评审刷掉了我的作品,但无论是谁,都注定后悔。”
用了极大的字号,甚至还是花体字。
在下面,则是几行小字:
——
以上,来自一位参赛者的说辞。
《费加罗报》承诺,将全程跟踪报道整个事件,监督儒勒·凡尔纳奖,确保他们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我们将会刊登该参赛者的作品,
同时,我们也欢迎其他初选不过的参赛者积极公开作品。
——
威尔斯脸一黑,低低地骂了一句:
“fxxk!”
就在昨天,凡尔纳的内部人士传来消息,说这件事只会上第七版,
结果,今天就成了第三版。
甚至还欢迎其他人公开作品……
这不是挑事儿吗?
威尔斯叹气,
“全球的报纸都没节操。”
书报店的老板附和道:“那当然!节操又不能当饭吃!更何况是整版印刷广告的《费加罗报》,本来就不要脸。”
但他话风一转,
“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支持《费加罗报》的。评奖这种事,最有可能有内幕。”
“啧……”
威尔斯咋舌。
凡尔纳估计得果然没有错,
在革命老区,市民们最喜欢的茶余饭后的活动就是反权威,
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要反特么的。
威尔斯说:“毕竟没证据,别急着下结论吧?”
书报店老板呆了呆,
“也是。”
他换上神秘的、八卦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诺贝尔奖?据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就是内定的,给了俄国的托尔斯泰。他的作品我欣赏不来,所以他拿奖,我也不是很服气……”
后面省略两百字。
威尔斯:“……”
赶紧付了钱,快步走回法兰西学院,直奔陆时的宿舍。
他刚进门,就说道:“陆教授,不好了,今天的……!@*#¥%……”
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
因为凡尔纳捂住了他的嘴。
凡尔纳右手捂嘴,左手指指书桌的方向,
“你小声点儿。”
威尔斯投去视线,
只见陆时静静地趴在书桌上,身上盖着被子,轻微的鼾声响起,沉睡得如同一座石雕。
他头枕着左臂,右手则握着笔,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抽搐。
那种抽搐,威尔斯也曾经历过,
写作握笔太久所致。
他对凡尔纳高频地眨眨眼。
后者会意,将捂嘴的手抽回,
“怎么?”
威尔斯震惊地问:“陆教授没用打字机?”
凡尔纳回答:“用了。坏了。”
一共就两个词,却能构造出让人无限遐想的故事,
威尔斯不由得苦笑,
“也就是陆教授这样的‘快枪手’,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把打字机敲坏。”
凡尔纳感慨,
“陆可不只是‘快枪手’。”
说着,把稿件递过去,严肃地评价道:“还是‘神枪手’。”
威尔斯问:“陆教授又写了一部佳作吗?”
凡尔纳“嗯”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太对,进而纠正对方道:“神作。你读读看就知道了。”
威尔斯愕然,
“神作?”
这个评价出自科幻大师凡尔纳之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丢掉《费加罗报》,怀着朝圣的心情接过稿件。
书名:
《动物庄园》。
威尔斯开始阅读,
——
“革命”发生在曼纳庄园。
这天晚上,喝得烂醉的琼斯先生在饲料里混好了唆麻,遂摇摇晃晃地穿过院子,朝农舍走去。
……
——
威尔斯读稿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他就明白了“唆麻”是一种化学药品,可以调节动物的情绪,让动物的喜、怒、哀、乐消失殆尽。
除了唆麻,还有各种工具,
例如凡尔纳昨天所提到的“出胎即杀”,
人类通过仪器,测算动物的出肉率,低的将被直接捣碎做成饲料,
这种“竞争”无疑是残酷的,
所以是“出胎即杀”。
类似提高生产力的方法还有几个。
威尔斯有些疑惑,
这种方式,难道不正应该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作为万物之主的权利吗?
但是,当他往后读,看到一头名叫“老少校”的猪开口说话,称呼其它动物同伴为“同志们”时,他不由得悚然而惊,
“这写得……写得真是动物吗?”
凡尔纳轻笑,
“你觉得呢?”
“咕……”
威尔斯咽了口唾沫,视线已经离不开稿件了。
随着故事的发展,动物们“革命”成功,赶走了人类,
但是,领导者——猪,掌握了人类的那些高科技,反而将之利用在“同志们”身上。
威尔斯懵了,
“神作……真正的神作……”
陆教授写的哪是《动物庄园》?
这分明是《人类社会》!
而且,这个人类社会已经成为集权和严密科学控制下,一群命运注定的奴隶。
威尔斯低声道:“用唆麻泯灭人性,人类可不就成了动物吗?”
凡尔纳问:“你觉得如何?”
威尔斯感慨,
“不要说《新法国》了。就算是我的作品,在陆教授的小说面前也不堪一击。”
他低头,看到自己随手丢弃的报纸,
自己之前还在大惊小怪,
属实是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