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内应
“轰!”
“不!”
安禄山猛然惊醒,瞪大了眼,视线里却一片模糊。
朦胧的火光凑得很近了,他才看清那是李猪儿举着油灯上前。
“圣人,怎么了?”
“嘘,闭嘴。”
安禄山侧耳听去,果然听到了有“轰隆”的爆炸声传来。
“那数十车火药呢?”
“简单而言,重新核查田亩,简化税制,取消杂税,以田亩、屋产多寡课税,征钱而非征物,另外,开征商税,增加科举名额,减小门荫……其内容繁冗,足有九卷、十数万言,装在一个大木箱中,非一言可述。”
听到这里,达奚珣突然想起来了。
“你还想继续受刑?”
如此一来,他心里不免有些没底。
薛白打开一看,是安守忠写的,内容十分简单,唯有“明夜三更徽安门”七字。
“不。”达奚珣惊得魂飞魄散,连连摇手,“不不不,达奚盈盈投靠薛白之后,便与我恩断义绝,反目成仇了。我儿达奚抚便是薛白害死的……”
……
“我招。”
严庄道:“那便也是薛白的姻亲了,任偃师县丞……他与你说了什么?”
今夜,薛白突然偷袭了宣辉门,用炸药炸开了城门,吓得叛军将领们惊慌不已。
严庄本想劝上一两句,可转念一想,一个人脚也烂了、背也烂了、眼睛也开始烂了,饱受这样的病痛折腾,犹能支撑着没有完全发疯,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坚毅心志了,再劝他心平气和,如何可能呢?
“进入徽安门之后,既非宫城也非皇城,而是含嘉仓城,倘若含嘉仓无粮,那便是最好的设伏地点。若安守忠真心助我,岂会选择这里?”
“嗯。”
天谴?反正是没看到。
庭中一直很安静,达奚珣看着众人没能搜出什么来,安心了些,以为自己要没事了。
达奚珣回想起了今夜做的那个梦,此时才明白过来,今日的恶果早在当年就种下了。那些受迫害的官员们一声声的叱骂当时听得可笑,可现在终于应验了。
不多久,姜亥很快赶进了薛白帐中。
“走,去找李遐周。”
“继续招,你引荐给圣人的洛阳耆老当中,可有薛白暗线?”
安守忠先是不忿地骂了一句,可想到今夜薛白已经破门了。若是下一次再破门,而叛军的兵力不能正好将其挡住,那洛阳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安禄山忽然发怒,叱道:“那是梦!你问我如何炸塌的,我能知道吗?他就是手一抬便炸了,你待如何?!”
那边,严庄出了刑房,没有多想,径直便点出了他下一个要缉捕的对象。
此事之前他未与安禄山说,不吉利。
安禄山像是听到了鬼故事一般,头一缩,本就很短的脖子更是看不到了,惊呼道:“他真会这样?”
严庄转头喝道:“去找!”
然而,忽有人提着一个带土的包裹过来,道:“严相,挖出了这个。”
李猪儿连忙搁下油灯,招过两个侍儿,努力扛着那三百多斤的笨重身体往殿门处移去。因常年这样扛安禄山,他的腰椎很不好,一开始只是疼痛,如今还伴随着强烈的刺痛。这种腰疼的折磨让他整夜都睡不好,再加上轮值为安禄山守夜,常年无法安睡使得他精神极是疲惫,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已有四旬模样。
同年河南洪灾,义仓就已经拿不出粮了,他们合力将此事压下去。癸酉科状元、监察御史徐征上奏揭()
发此事,他们借着杜有邻案把徐征贬于泉州晋江县丞,之后,正是他安排人员远赴晋江县,把徐征杀死,抛尸大海。
严庄回想起来,攻破洛阳之时,卢弈因为不愿投降且破口大骂安禄山已经被杀了。
“轰隆”声还在传来,终于到了门边,安禄山抬起头往外望去。
“喏。”
“早年间,我收养过一个义女,名为达奚盈盈,原是进奉于寿王李琩,后来不知怎地,此女勾搭上了薛白。”
“严相请,不知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我并未与他说话啊,真的。”达奚珣道:“我不过是见到他率了乡勇数百人到洛阳支援,有两天一直随在高仙芝身旁。对了,他们还带了数十车辎重。”
严庄入内,四下看了看,吩咐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去搜。”
他慌慌忙忙下了榻要走,溃烂的脚踩到地上,一阵剧痛传来。他遂给了李猪儿重重一巴掌,骂道:“还不扶我?!”
心里这般想着,达奚珣忽然看到有面容狰狞如鬼的叛军扑了过来,执刀狠狠向他劈下……
“他虽不能。”田乾真用仅剩的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脸,带着惨痛的教训缓缓道:“可他若是策反了城中将领呢?”
“疑你勾结薛白。”
李猪儿倾耳听了会,应道:“圣人,那声音好远,该是城外传来的哩。”
“呵。”严庄冷笑。
“说!洛阳城内还有哪些人是薛白一系?”
夜更深,几排火箭从城门向城外射落,亮光在空中闪过,射入雪地之后很快熄了下去。
“不是督促,一定要杀,把有心害我的人杀掉。”安禄山咬牙强调了一句。
都是为圣人搜刮的,圣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贬徐征的圣旨,便是圣人亲自下的。
“薛怀义?面首?薛白莫不会是此人转世投胎,要再烧一次明堂吧?”
“天谴。”
“那是证圣元年,元月十六,女帝的面首薛怀义,因上元夜争宠不成,心怀怨恨,纵火烧了天堂。天堂倒塌,砸在了明堂之上,火势蔓延。据传,大火一直烧到天亮,把神都洛阳烧得如同白昼,天堂、明堂一同化作灰烬。”
“还顾得到这个?”
夜还很长,达奚珣不敢再入睡,生怕一不小心就回到那个地狱,他遂起身,独自煮着茶,品着那一份苦涩。
达奚珣摇头道:“真没有。”
“郎君,来信了。”
忽然,一张图纸从中掉落了出来,拾起一看,是张很旧的紫微宫的详细地图,清晰地标注了禁卫的巡防路线,甚至有宫人走的夹墙小道。严庄看过,又打开那些伤药瓶,仔细闻了闻,把其中几个瓷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有些是丹药,却有一瓶里面装的像是水,但酒味极浓。那是薛白麾下将领用来浇伤口的酒,他在石岭关外见过。再打开其中一包药材,气味刺鼻,舔了舔,果然是火药。
事到如今,严庄已经没办法再相信达奚珣了,冷冷道:“你必与薛白有所勾结,那宫城地图是谁让你拿出来的?”
前院响起了动静,没有人通禀,一队人已闯进了庭院。
“我说,我说实话。”达奚珣道:“他们并不信任我,洛阳城里还有没有他们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有,可我也是被利用的。”
“那……这是一个局?”
之后,他把杨冽的身子举起来,盖在自己身上。很重,但压得他很安心,觉得这样叛军就不会砍杀自己了。
“他能有何中兴之策?”
“不知啊。严相,你信我,我知道的全说了。”
严庄道:()
“看来不用刑的话,你是什么都不会招的了?”
忽然。
他以前只顾着造反,成功以后如何治国却从未想过,近来也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一扫大唐沉疴。当然,这绝非易事,以安禄山眼下的处境,根本顾不到。
……
“不!”
“给我吧。”薛白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接过信,问道:“刚从城头射下的?”
半个时辰后,达奚珣坐在“驴驹拔橛”的刑具上,涕泪俱下,喃喃道:“洛阳城破之前,我确实见过偃师县丞颜春卿。”
因为洛阳的皇宫并非在正中,就在西北隅,故而只要攻破这道城门便可杀入紫微宫。
“没有,没有勾结。那地图此前一直在我公房里,是收拾细软时无意放进去的啊。”
安禄山揉了揉眼,好不容易,才依稀看到那在星空下屹立的两座高堂,他不由疑惑了起来,喃喃道:“那哪里传来的雷声。”
“是啊。”严庄叹惜了一声,“比起官兵的战力,眼下更危险者是我们的军心。不敢瞒圣人,如今确实是人心浮动。”
“圣人,明堂还在。”李猪儿目光看去,只见天堂、明堂里虽无人,却还燃着灯光,煞是漂亮。
“明堂毁了吗?”
“是,是。”
这次,薛白的语气比上次已严厉了许多,语带威慑,称留给安守忠弃暗投明的机会不多了,倘若洛阳城是王师攻下的,便要将安守忠以谋逆大罪满门抄斩。
“义仓储粮,取于百姓,用于赈灾,至于含嘉仓储,乃国家战备,尔等岂敢为奉一人之心而搜刮一空?”
“严相!求你信我,城中便是有内应,主事人也必然不是我,他们信不过我啊,这真是实话了!”
这大半夜,严庄已经睡下了,脸色很憔悴。田乾真不愧是年轻人,虽然身受重伤,可一双眼睛还是精光迸露,像是一只随时要为主人叼老鼠的狗。
严庄不知所言,心道你们拜火教终日嚷着要用光明圣火燃尽世间罪恶,又何必怕一个竖子?
田乾真一直没有说话,听了这些对话,回头望了一眼,道:“圣人这个梦,也许是预兆呢。”
杜有邻案,杜有邻尚且没死,而朝中敢言直谏之人,他们整整杀了三十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