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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局面向好(第1 / 2页)

骊山,华清宫,九龙莲花汤。

四月下旬天气正好,已到了御驾可以返回长安的时候。

高力士趋步进入后殿,目光看去,汤泉周围腾着氤氲,李隆基正倚靠在池壁处似睡非睡。

“圣人,李岘又有奏折传回来了。”高力士还是开口惊扰了圣人的平静。

这已是近段时间内李岘的第九封奏章了,朝廷并不缺乏关于石岭关之变的情报。可真正考验当权者的,反而是从五花八门的情报里分辨出最接近事实的、或者说最有利于事态走向的。

李隆基当了一辈子的明君,本是最擅长分辨这些。

他闭着眼,任温泉水蒸着他的脸,道:“搁子上有封秘奏,你看看。”

“喏。”

高力士端着托盘过去,看到搁子上放着厚厚一摞。他把李岘的奏折放在一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在心里暗道不好。

打开来迅速扫视,安禄山却不是写秘奏来告状,而是详细地解释了近年来每次有人指责他意图不轨的前因后果。

比如,雄武城一事,雄武城地处太行山、燕山和阴山山脉交汇之处,是朔方、河东、河北与塞外相连接的咽喉要塞。当年安禄山与王忠嗣约好,共同修筑雄武城,抵御契丹、奚。结果王忠嗣先到了,安禄山麾下将领却要截留河东兵马,王忠嗣便指责安禄山储藏私兵、觊觎河东。

而按这封秘奏上所说,当时的情形是,安禄山考虑到雄武城作为通衢之地,提出让朔方、河东的兵马亦可驻扎雄武城,及时发现北方敌人的异动。他出于国事考虑,没想到王忠嗣只有私心,竟认为他是要截留其兵马。

另一方面,安禄山也承认,当时他麾下修建雄武城的将领何千年是胡人,不知礼数、不敬朝廷,确实桀骜不驯,与王忠嗣起了冲突,甚至说出了一些大逆不道、近乎叛乱的话。

再往后看,他大倒苦水,向圣人请罪,坦言他麾下还有很多这样“有反骨”的将领,另外还有一些内附的胡人部落是真的随时有可能造反,比如拔曳固、同罗部等等。总之,范阳是胡汉杂居之地,亡命之徒也多,不遵王法,难免给人一种化外之地的感受。这些年,他压制着这些有可能的叛逆已经力不从心了,没想到还要被指责为叛逆。

石岭关之变也是如此,他助河东抵御契丹,既有与王忠嗣的旧怨爆发,麾下将领确实也太过桀骜,对此,他也认罪。

最后,安禄山以哀求的口吻诉说他身体不好,饱受煎熬,已弹压不住骄兵悍将了。希望能回到长安,常常拜见圣人,沐浴圣恩……这一段占据了大量的篇幅。

一整摞的秘奏真的很长,高力士年纪大了,眼睛干涩,看到后来泪水已经溢了出来。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只见李隆基已经从汤池里起身,正站在那由着几个宫娥侍奉他擦拭身体。

“圣人。”

“哭了?”李隆基道,“胡儿还是赤诚的。”

高力士默然了片刻,不好反驳,等了一会儿,还是李隆基问道:“怎么?你还是认为他有异心?”

“老奴在这封秘奏里看到了一些异心。”高力士顿了顿,道:“看到了……威胁之意。”

李隆基披上了衣裳,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他。

“胡儿假意请求罢职,言下之意却更像是说若罢免了他,那些骄兵悍将必反。”高力士只好明说了。

“他说的难道是假的吗?”李隆基淡淡道:“李怀秀、李延宠,背叛了朕的人难道还少吗?”

“可李怀秀、李延宠都是在胡儿担任范阳节度……”

“正是因为洞察到裴宽的软弱无能、容易被人挟持,朕才罢了裴宽,换最忠诚于朕又对边塞有办法的胡儿来镇守河北。”李隆基提高声音,打断了高力士的啰嗦。

他的眼神显得英明果断了几分。

“朕很早便预料到了,胡儿必然会受到无数的中伤与构陷,他处在那个位置上,必然如此。朕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他足够的信任。”

“圣人英明,只是……”

“够了,朕还在想该把李岘调回来了。”

高力士心知再说下去只会起到反效果,强忍着闭上了嘴。

他目光瞥向了搁子上李岘的奏折,心想圣人大概是不会再看了,于是,他想到了关于薛白的处置。

要把薛白从石岭关之变的罪责中洗清,很难,而且高力士再出手保薛白也是十分冒险的,可眼下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好像除了薛白那种种遏制安禄山的提议,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这很荒谬,偌大的朝廷中分明许多人都能看出来安禄山必反甚至已经反了,却不能让圣人相信。就像在眼睁睁地看着大唐社稷从高山上滑落下去,大家喊叫着,可没人能伸手扶住。

~~

李隆基今日已经在梨园安排了歌舞,沐浴之后正要过去,然而,才走到殿门处他便皱了眉。

放眼看去,雨水蒙蒙,遮盖住了远处秀美的骊山。

近来已经阴雨连绵了十余日,原本司天监有官员说今日必会放晴,看来是欺君了。

正打算处罚那司天监官员,李隆基忽然想到了前一任司天少监瞿昙,曾说过今年会有大涝。当时杨国忠举报瞿昙算卦从来是不准的,他便罢免了瞿昙了事。

“圣人,御驾备好了。”

“不去了。”李隆基没有了观赏歌舞的心情,脸色比天气还要阴郁,“招杨国忠来。”

这样的天气,杨国忠也知自己难辞其咎,不敢在宫中打伞,赶到御前时,背上已经完全淋湿了。

李隆基看着他那落汤鸡般的样子,依旧没好气,道:“今年若是有了涝灾,朕唯你是问!”

“臣正在全力防涝,圣人放心。”

关于这阴雨天气,杨国忠毫无办法,只好给了最短促的回答。

而对圣人的心情,他很有办法,紧接着便道:“臣今日正要赶来求见,有好消息要禀奏圣人。”

“是吗?”

“请圣人过目……是捷报!”

杨国忠加重了语气,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原来,他淋着雨,但用宽厚的背护住了公文。

一个兢兢业业为国事操劳的官员形象便出现在了圣人眼中。

高力士见了,连忙招人给他擦拭。

“北庭都护程昂,擒得了李献忠!”杨国忠顾不得擦,掷地有声地高声道。

李隆基原本在漫不经心地打开奏章,闻言当即打起精神。

“李献忠逃到安西去了?”

“是,他被安思顺派兵追杀,投奔了葛逻禄部。”杨国忠道:“程昂得知此事,当即率部逼迫葛逻禄。葛逻禄部遂交出了李献忠与其家眷,以及其部众数千人……”

“好!”

李隆基大喜。

朔方军、安西军,一個追一个堵,终于是将李献忠这个叛逆擒下了。

而此事的意义还不仅是让他出了一口恶气这么简单。此前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大败,就是因为葛逻禄的背叛,如今程昂能够威慑葛逻禄,代表着大唐在西域的国威依旧。

这是十分强悍豪壮之事,远不仅是交出一个李献忠那么简单。

“朕要重重地嘉赏程昂!”李隆基毫不犹豫便下了旨,“命程昂押李献忠回长安,献俘于阙下!”

“那北庭都护?”

杨国忠试探地问道,打算要为杨党势力再谋一个位置,然而,李隆对却此事却非常清晰,道:“封常清兼任便是。”

如此情形,杨国忠只好领旨。

这桩好消息让李隆基的心情都明亮了些许,对于河东之事的看法也有了些改变。

他显出满意的表情,拍了拍膝盖,问道:“河东人选拟出来了没有?”

这件事,他方才没有与高力士商量,因为高力士是在他身边伺候他的人,杨国忠才是宰执。

“禀圣人,吏部已有章程,臣带来了。”杨国忠不紧不慢地再拿出了一道公文。

高力士亲自上前接过,在圣人面前展开。

他则站在身后,以余光偷瞥着,关注着自己在意的几个地方。

暂时来看,杨国忠这次没有对付薛白,因为他看到了“颜杲卿迁平原太守”数字,这是薛白来信请托他,他又授意杨国忠的。

包括河东节度副使的人选,吏部也依李岘的举荐,定了李光弼。

局势似乎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之后,高力士的目光落在了那奏折上“河东节度使”几字上,人选却被圣人挡住了。他略略倾了倾身子,目光微凝,一丝讶色一闪而过。

“河东节度使的人选,吏部没按李岘所举荐?”李隆基问道。

杨国忠故意愣了愣,道:“皆凭圣人定夺。”

他不喜欢高仙芝的脾性,自然不会为其谋官。且他很清楚,圣人如果想定高仙芝为河东节度使,直接批了李岘的奏折即可,不必让吏部再拟。

果然,李隆基道:“朕是问你为何。”

“臣以为,王承业是更适合的人选。高仙芝性情孤傲,行事一意孤行,臣恐他到了河东会逼反安禄山;相比而言,王承业行事沉稳,更能顾全大局……”

在大唐将领当中,王承业声名并不显,也没有什么旁人知晓的战功。

但高力士知道王承业是谁,且颇为熟悉,因为王承业就是圣人身边的左羽林将军,是宫中宿卫大将之一。

杨国忠能举荐这样一个人到河东,必然是这段时日以来与王承业建立了很深的关系,必然是把自己人放到那个重要的位置上,代替杨光翙在北都能起到的作用。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选择,吃透了圣人的心思。圣人既不愿相信安禄山会造反,又想看清楚局势,必然想要派一个身边的心腹将领前去。就这点而言,王承业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问题在于,王承业能打仗吗?

~~

七日后,太原。

这次送来的公文并不是五百里加急,但也算很快的速度了。

李岘收到之时,正在巡视城防,正好看到了快马由南边而来,他猜测是他的奏折有了批复。

他做事与别的官员还不一样,更尽责、也更操心些,因为他是大唐宗室。他认为这个超然的身份让自己在非常之时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圣人显然也明白这点,才会信任自己,让自己放手施为。

想着这些,李岘接过公文,展开,目光一凝……朝廷已经任命了河东节度使,圣人对他这个宣慰使也很满意,迁他回长安任京兆尹。

等王承业到任之后,李岘便可以起行了。

宣慰使本就是临时差遣,此事很符合朝廷章程,却可看出圣人对他的提醒毫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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