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本南阳人,其先客于巴郡。--韦曜《吴书》
建安5年(200)益州大族赵韪叛乱时,东州集团因为“畏惧被诛”才拼死力战,可见他们与刘璋之间,已经严重貌合神离。
蜀郡、广汉、犍为皆应(赵)韪。(刘)璋驰入成都城守,东州人畏威,咸同心并力助(刘)璋,皆殊死战,遂破反者。--《英雄记》
所以,刘璋放弃乃父的既定政策、改弦易辙有充足理由。
因其权位“实系篡夺”,原定储君是东州人拥护的其兄刘瑁;而川地豪强“废瑁立璋”。
而正因此,刘璋才与东州人貌合神离。
为了解益州赵韪之乱的背景,我们先来看看刘焉刘君郎。
不同于直观印象,刘焉入蜀并非坦途,颇费了1番周折。
彼时川地暴乱,流贼马相杀刺史郤俭、攻屠3郡;先自称黄巾、又自称天子。
益州黄巾马相攻杀刺史郗俭,自称天子,又寇巴郡,杀郡守赵部。--《后汉书卷8孝灵帝纪》
注:郗俭即郤俭,郤正祖父。
注:3郡,即蜀郡、巴郡、犍为。
刘焉本太常(9卿),仕宦长安。得为益州牧,本就是因前任刺史郤俭被流贼击毙。可见彼时川地之险恶。
益州暴乱,津涂断绝。刘焉根本无法入川,只能蜗居荆州,观时待变。这与后来刘表“盘踞襄阳,窥伺江陵”何其相似。
焉受命而行,以道路不通,住荆州东界。--《汉灵帝纪》
情况很快起了变化。
流贼马相被川地大族贾龙所败,龙遣使赴荆州迎焉。
焉入川,占据贼人老巢,将刺史治设在绵竹。
州从事贾龙,先领兵数百人在犍为,遂纠合吏人攻相,破之,龙乃遣吏卒迎焉。--《后汉书卷7十5刘焉传》
由此可见,刘焉牧益州,实倚赖于川地豪强的拥立。
若非州中大族贾龙,刘焉连川蜀大门都进不去。
刘焉出镇之始(即“身在长安”时),又受到侍中董扶、太仓令赵韪的影响。因董扶称益州有“天子气”。
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蜀书1刘焉传》
有趣之处是:董扶是益州广汉人,赵韪是益州巴西人。
2人与击破马相、迎接刘璋的“州中大族”贾龙相似,皆川地豪右。
亦可推测,刘焉身边的两位“益州朋友”,无疑充当了与贾龙集团“往来周旋”的谈客,因此焉才得入川蜀。
焉入川之始,无疑是川地豪族扶持的傀儡。“牧史守令抱膝长啸、功曹郡吏鸠占鹊巢”1类的事情,在汉末不可胜数,已经形成“不成文的制度”。
刘焉自然不甘心长久蛰居,便积极联络外援,抗衡川地豪右。
其帮手大抵来自3类。
其1是沛人张鲁、其2是南阳和3辅的东州人、其3是西南蛮夷。
张鲁号称“5斗米道”嫡系传人。
刘焉与鲁母通奸,故遣“假子”张鲁入侵汉中,击溃“妖巫”张修,又杀汉中太守苏固;截断斜谷,割据巴汉。
(焉)任鲁以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脩将兵掩杀汉中太守苏固,断绝斜谷,杀使者。--《后汉书卷7十5刘焉传》
东州人是来自3辅和南阳的侨姓。
董卓上洛(189),天下大乱,故荆州南阳和司隶3辅地区,有大量人户流亡入川。
注:法正、孟达等人即属“东州系”。虽然2人入川是在刘焉死后。
时南阳、3辅民数万家避地入蜀,焉恣饶之,引为党与,号“东州士”。--《华阳国志卷5刘2牧志》
注:正、达为扶风人,属3辅。3辅即扶风、冯翊、京兆。
西南蛮夷是刘焉积极拉拢的另1类武装力量,主要充当打手。
这与夷陵之战时(222)刘备遣马良联络武陵“洞溪蛮”是类似的。
董卓使司徒赵谦将兵向州,说校尉贾龙,使引兵还击焉。焉出青羌与战,故能破杀。--《英雄记》
刘焉麾下有“青羌”,刘璋麾下又有“叟夷”。
可见征调境内蛮族作战,是刘2牧的“传统艺能”。
刘焉在拉拢帮手之后,迅速调转枪口,凶狠镇压川地豪右。
其人无故诛杀十余名地方大姓,蜀中震怖。
(焉)枉诛大姓巴郡太守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华阳国志卷5》
按记载“士民皆怨”,可知川地大族对刘焉“恩将仇报”的铁腕统治,心怀怨愤。
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托以佗事,杀州中豪强十余人,士民皆怨。--《后汉书卷7十5-刘焉传》
当年镇压流贼,迎接刘焉入蜀的益州大族贾龙,率先发难,与犍为太守任歧反叛刘焉。
结果2人惨遭刘焉的“青羌兵”镇压,皆死。
自此刘焉坐稳益州,从“傀儡州牧”1跃实现“政由己出”。
这1点上,刘焉要比刘表狠得多!
注意:犍为太守任岐,亦是川地豪族。
(任)岐、(贾)龙等皆蜀郡人。--《英雄记》
从刘焉在绵竹“大造车具乘舆”、“发兵攻袭长安”的记载来看,其在益州的统治,可谓相当稳固。
其人对川中人力、财力的支配之深,威望之隆,均为不俗。
焉意渐盛,造作乘舆车具千馀乘。荆州牧刘表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蜀书1刘焉传》
注意:乘舆即“天子御辇”。刘焉造乘舆,被刘表密奏弹劾,颇为可笑。
更可笑的是刘表1面弹劾刘焉“制作伪具”,1面自己在荆州“郊祀天地”。更令人哭笑不得。
与其说刘焉暴虐放纵、不如说其实现了“门阀政治”到“专制统治”的转化,虽然手段颇为血腥。
刘表根本没资格骂刘焉,因为刘表自始至终都是荆襄门阀的吉祥物。
兴平元年(194)刘焉死,情况为之1变。
刘璋之立,非焉本意。
刘璋是焉幼子,本在长安做奉车都尉,即任子。
因焉外镇益州,故留其子在西京为质。
璋与长兄范、次兄诞并留长安。
跟随刘焉入蜀的,是3子刘瑁,也是刘焉的“原定继承人”。
刘瑁的储君身份、至少有两条佐证。
其1是焉有4子。入川时不带长子、不带幼子,却携3子,可见瑁之地位。
时焉子范为左中郎将,诞治书御史,璋为奉车都尉,皆从献帝在长安,惟叔子别部司马瑁素随焉。--《蜀书1刘焉传》
其2是随焉入蜀的陈留吴1(本名吴懿,避司马老贼之懿讳)之妹有“大贵之相”。
焉因此为瑁娶之。
瑁妻后嫁刘备,亦出于“大贵之相”。
结合刘焉“制作乘舆车具”的不轨举动,可知其帝王野心。
故其人为刘瑁聘娶吴氏,无疑是对其“继承人”地位的宣示。
1父素与刘焉有旧,是以举家随焉入蜀。焉有异志,而闻善相者相后当大贵。焉时将子瑁自随,遂为瑁纳后。--《蜀书4后妃传》
但刘焉死后,瑁不得立,川地大族转而拥戴焉幼子刘璋为益州牧。
注:焉在川地僭逆时,长安朝廷遣刘璋入川劝谏,焉借机留璋不遣。
带头矫诏的、是当年随刘焉入川的太仓令赵韪。
注:赵韪,益州巴西豪强。
废长立幼的理由更为露骨,是“贪璋温仁”。
州大吏赵韪等贪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蜀书1刘璋传》
注:刘焉长子与次子,死于“长安之乱”。故幸存子嗣中,刘瑁为长。
由此,刘焉死后的“继承人风波”,本质是益州豪强的“反攻倒算”。
他们对刘焉重用张鲁、重用东州、重用青羌,却排斥打压川蜀豪强的行为极为反感,希望拥立1个软弱可欺、随人俯仰的“弱主”。
故益州人废瑁立璋。
这与冀州豪强拥立袁尚而废谭;荆州大族拥立刘琮而废琦,何其相似!
刘璋没有令益州豪族们失望。
其统治期间,1改乃父旧制,疏远东州人,而重用川蜀土著。
建安年间自扶风流浪入蜀的法正、孟达遭“毁谤中伤”而不得发迹,南阳士人李严,入蜀官止令长。
东州系的失势,可见1斑。
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志意不得。--《蜀书7法正传》
相反,益州豪强的春天则迅速到来。
蜀郡张肃、张松兄弟,皆为别驾从事,显赫州里,被法正称作“州之肱骨”。
(正)阴献策於先主曰:“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於内。”--《蜀书7法正传》
广汉王商担任治中从事、又迁蜀郡太守(成都即蜀郡郡治)。
王商字文表,广汉人也,博学多闻。州牧刘璋辟为治中,试守蜀郡太守。--《华阳国志先贤士女总赞》
蜀郡张裔举孝廉,又为州从事。犍为杨洪,“历部诸郡”。犍为费诗镇守绵竹。
张裔字君嗣,刘璋时,举孝廉,为鱼复长,还州署从事,领帐下司马。--《蜀书十1张裔传》
费诗字公举,犍为南安人也。刘璋时为绵竹令。--《蜀书十1费诗传》
杨洪字季休,犍为武阳人也。刘璋时历部诸郡。--《蜀书十1杨洪传》
至于川地诸生学者如杜微、周群、杜琼等人,皆被刘璋礼聘为从事。
杜微字国辅,梓潼涪人也。少受学於广汉任安。刘璋辟为从事。--《蜀书十2杜微传》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也。少受学於任安,精究安术。刘璋时辟为从事。--《蜀书十2杜琼传》
更不用说还有蜀郡张裕,系璋心腹,又是益州的“后部司马”,显赫无比,涪城相会时,裕竟敢当众嘲笑“刘备无须”。
注:先主无须事件,详见《蜀书十2周群传-附传》,文多不载。
“后部司马”是刘焉时增设。置前后左右4部司马,秩阶2千石,同郡守。
(焉设)前后左右部司马拟4军,统兵,位皆2千石。--《华阳国志卷5》
可惜的是,益州土著虽然受到刘璋重用,对这位庸懦昏昧的“少东家”,却极端鄙视。
刘璋的“温仁”既没有换来川中大姓的感激,同时又得罪了被日渐疏远的东州兵。
最后东州兵横暴州里,而拥立刘璋上台的川蜀豪强赵韪又复叛乱,1通火并,赵韪见杀。
呵呵,刘璋空留1地鸡毛。
但不得不说,刘焉在川地的统治,大抵被人低估。
观其长袖善舞,狡诈多变,可知其人实系雄猜之主。
而璋能闭隘养力,守案先图,尚可与岁时推移。
刘璋能守住刘焉的基业,能看清天下大势、深谙进退之道,还能勉力维持住东州人、益州人之间危险的平衡,也实属不易。
所以,刘璋绝非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