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190)的酸枣联盟,即演义小说所谓的“讨董十8镇”,3国爱好者皆耳熟能详、无须赘述。
酸枣联盟是个“各怀鬼胎、自作家门”的松散组织,各镇诸侯以“兴复汉室”之名,行“图谋割据”之实,亦人所共知。
董卓为避关东联军、而西迁长安的说法,乖谬至极。
董卓上洛在中平6年(189)8月,翌年(190)2月便西迁长安。
《3国志》言之凿凿,称卓西迁是因“关东军势大”。后世史家也因袭此说,无1例外将“除残去秽”的桂冠授予关东军、尤其是联军先锋孙坚。
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2月,乃徙天子都长安。--《魏书6董卓传》
实际董卓西迁与关东联军基本无关。
西迁大致有两个理由:
其1是凉州军多胡人。羌胡恋家,不肯远离故土、东进洛邑。故董卓需要返回关中,壮大羽翼。
灵帝临崩,董卓拜表,明确提及“羌胡不愿随卓东进”。
6年,征卓为少府,不肯就,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牵挽臣车,使不得行。”--《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其2是并州西河郡白波贼兴起,入河东,断卓后路。卓遣牛辅讨之而不能平,担心归途断绝,遂火速西迁。
注:河东郡,3河之1,在洛阳以西,长安以东。
灵帝末,黄巾余党郭太等复起西河白波谷,转寇太原,遂破河东,百姓流转3辅,号为“白波贼”,众十余万。
卓遣中郎将牛辅击之,不能却。又闻东方兵起,惧。--《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关东联军是董卓上洛翌年、即东汉初平元年(190)年初兴起,而卓西迁就在同年2月。因时间联系紧密,故常被人混淆,误以为联军声势浩大,董卓需要避其锋芒。
时间的前后相继,导致“西迁根源”很是迷惑。但想寻求真相也不难,只要看凉州军与关东军的交战记录,便1目了然。
关东军屡败于卓,根本无力对抗凉州锐士。
其1、关东武备不修,甲士不振。便如京都洛邑的羽林、虎贲,也不过是从“市井混混”和“乡野村夫”中擢拔的兵痞,不堪1用。
旧时虎贲、羽林、5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
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阵,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魏名臣奏》引自《魏书十3王朗传》
其2、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于河阳津,兵胁洛邑。卓绕其后逆击,匡军奔走流离,死伤殆尽。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
卓遣疑兵若将於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魏书6董卓传》
其3、孙坚伐卓,败多胜少。溃败至“弃其冠冕“以求生。
坚移屯梁东,大为卓军所攻,坚与数十骑溃围而出。
坚常著赤罽帻,乃脱帻令亲近将祖茂著之。卓骑争逐茂,故坚从间道得免。--《吴书1孙破虏传》
而孙坚艰难取得的胜利,靠的竟是“董卓军队内讧”。并州系吕布与“凉州大人”胡轸相互拆台,违戾不和。
布与轸不相能,军中自惊恐,士卒散乱。--《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初坚讨董卓,到梁县之阳人。卓亦遣兵步骑5千迎之,陈郡太守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其余步骑将校都督者甚众。
轸性急,预宣言曰:“今此行也,要当斩1青绶,乃整齐耳。”诸将闻而恶之。--《英雄记》
注:青绶指代“银印青绶”,比2千石所佩。彼时吕布为骑都尉,即“青绶”,可知胡轸欲杀布立威。
其4、联军先遣队曹操领兵追击董卓,遭卓将徐荣邀击,战于荥阳。
曹军覆没,卫兹战死,5千甲士星散,连曹操自己的坐骑也被射死。倚赖曹洪让马、才侥幸生还。
太祖起义兵讨董卓,至荥阳,为卓将徐荣所败。太祖失马,贼追甚急,洪下,以马授太祖。--《魏书9曹洪传》
太祖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从弟洪以马与太祖,得夜遁去。--《魏书1武帝纪》
关东联军战绩之颓靡,1目了然。
这武德…啧啧啧!
很难相信,凭关东联军如此不堪的军事素养,可以逼得董卓遁走。凉州军团西迁、仅仅是为返回关中,回到“羌人、河湟义从、秦胡、匈奴屠各”的家乡。
董卓在关中的统治还算稳固。3年之后,即初平3年(192)因并州系与凉州系冲突加剧,才遭王允、吕布所杀。
关中情况的败坏,也恰自卓死而始。正是李傕、郭汜等人横行无道,酿成兴平年间(194-195)的大饥荒,凉州霸府才就此瓦解。
时3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2年间相啖食略尽。--《魏书6董卓传》
董卓统治关中时期(190-192),关东联军从未有过哪怕1次“西进尝试”。
可见,彼时的关东军远非凉州军敌手,甚至兴平年间(194-195)都是如此。
联军的孱弱松散,令人发笑。看酸枣会盟的主持臧洪,便1目了然。
职场中,有时推你上去不1定是奖励,而是让你背锅。
酸枣是地名,在东汉末年是县级单位,隶属兖州陈留郡。
注:史书之所以用“酸枣”代称联军,大约是因魏武起兵于陈留己吾县(酸枣亦在陈留)。故为尊者讳,便因袭所称。
不同于文学影视作品,现实中的关东联军几乎从未会合,且分散各地。
袁绍部:
渤海太守袁绍、西园军假司马张杨,南匈奴单于于夫罗,3人会师在河内。
袁绍至河内,杨与绍合,复与匈奴单于於夫罗屯漳水。--《魏书8张杨传》
这大约是河内太守王匡被董卓“修理”之后,不得已援引袁绍而来。绍本为渤海太守,引郡兵赴河内。
袁术部:
南阳太守袁术、长沙太守孙坚,2人会师荆州,坚驻军鲁阳。
(坚)前到鲁阳,与袁术相见。术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吏。遂治兵於鲁阳城。--《吴书1孙坚传》
冀州系:
冀州刺史韩馥屯兵魏郡邺县。
豫州系:
豫州刺史孔伷屯兵颍川。
兖州系:
陈留太守张邈、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以及广陵郡功曹臧洪,5人会师在兖州陈留酸枣。
洪乃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魏书7臧洪传》
曹操此时便与张邈合兵。
魏武自逃离洛阳,从未返回老家沛国谯县,而是直接赴陈留投奔张邈。以麾下兵马来源看,其此时并非独立军阀,军队仰仗张邈,而头衔“行奋武将军”则仰仗袁绍。
众各数万,推绍为盟主。太祖行奋武将军。--《魏书1武帝纪》
更可笑者,是酸枣联军的“升坛倡议人”,竟然是郡吏臧洪。
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魏书7臧洪传》
彼时臧洪不过是广陵郡功曹,郡级人事部高级佐吏,属于太守私自署置的“编外人员”,他甚至都不是体制内的。
凭借如此尴尬的身份,居然能成为“升坛盟主”;而太守、刺史们听之任之,简直笑掉大牙。
臧洪之所以被“赶鸭子上架”,实际是酸枣诸侯们谁也不想做“出头鸟”,都担心万1战败、董卓事后清算,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看“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便知其情由。
因此,满座郡守刺史、将军都督,竟放任甚至怂恿“编外人员”臧洪来做这个“首倡人”。
广陵臧子源就是个背锅的。
关东军阀之所以形成如此难看的局面,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毫无根基,缺乏实力”。
他们的窘境,与赵旻即将面临的情况相似,皆为未得当地豪族全力支持。
包括袁绍、曹操、韩馥、刘岱等所有军阀在内的“讨董义士”,都是临时任免、甚至自相署置的,最长也就不过出镇地方3个月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
关东军的刺史、牧守头衔是通过谁授意表奏的?
答案是:董卓老贼。
董卓在中平6年(189)8月上洛。最初摆出1副“虚怀若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嘴脸,大4擢拔朝臣,征召贤良。
冀州刺史韩馥,原本在尚书台供职。是董卓擢拔他做了冀州刺史。
幽滞之士,多所显拔。以尚书韩馥为冀州刺史。--《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兖州刺史刘岱,原本是侍中,1个位尊而无实权的天子近臣。是董卓抬举他出镇兖州。
(卓)以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渤海太守袁绍,本是司隶校尉,与卓不睦。但卓按捺怒火,授其出镇冀州渤海,为1郡之守。
卓以为然,乃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魏书6董卓传》
至于陈留孔伷、东平张邈、颍川张咨等人,亦皆董卓擢拔,外放显职。
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后汉书卷7十2董卓传》
董卓秉政,拜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蜀书8许靖传》
这些去年8月还在洛阳做“京官儿”的侍中、尚书们,靠董相青眼、才出镇地方。今年年初就调转枪口、讨伐董卓。
且不说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能否得到地方支持,单说这些牧守刺史的“年资履历”,就不值1提。
他们出镇外藩才几个月啊?仨月都是往多了说的,哪里指挥得动地方强宗、州郡豪族呢?
没了强宗、豪族的支持,这些挂名的“太守”、“刺史”,又算得了什么呢?是去是留,是存是亡,那就是地方门阀1句话的事儿。
《3国演义》将本与酸枣诸军无瓜葛的刘关张强行植入,甚至编排出“3英战吕布”的可笑戏码,实在是…云某既然吃罗先生赏下的这碗稀汤,便也为尊者讳吧。
《魏武本纪》对曹氏虽然多有褒扬回护,实际关东联军的主角,绝非曹操。
曹操彼时无兵、无地、无头衔,所谓的“奋武将军”还是“权且代理”,且为袁绍擅署伪职。其军队则来自张邈、卫兹和鲍信的资助,以致消耗殆尽后,竟需远走千里,赴扬州募兵——这还是看的曹洪面子。
扬州刺史陈温素与洪善。洪将家兵千馀人,就温募兵,得庐江上甲2千人。--《魏书9曹洪传》
似曹操般落魄的孱弱军阀,被强行塑造成酸枣联盟的主角,无外乎“胜利者的舆论红利”;与罗贯中吹捧刘关张葛,给蜀汉“疯狂加戏”如出1辙。
因此,想看清历史真相,便不得不剥离官修史料的预设立场。不把“为尊者讳”的帷幕掀开,便很难看清彼时的真实状况。
酸枣联军的构成主体,皆董卓表奏的汉廷中央官,久在洛阳,且赴任未久,在地方毫无根基。名为牧伯,无异匹夫。
韩馥、刘岱为代表的“速成型”地方藩镇,连治下的地方豪霸都无法驾驭,又何来胆气去对抗“久在边地、兵皆精悍”的董卓?
酸枣诸侯云集,却各怀鬼胎,自相推诿;最终居然推举了1个“郡吏”臧洪作升坛盟主。蝇营狗苟,心术败坏,可见1斑。
所以,诸位大大在了解真相后,便知《蒿里行》之作者…
作为这蝇营狗苟者中的1员,其人确实是特大号笔袋!
这1章作者的话略显仓促,所幸明日周末,云某抓紧时间早1些码字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