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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皆惊心,至东郡3(第2 / 2页)

可见“胜论”的本质是1种精神鸦片,主要起自我安慰的作用。

至于这种安慰剂式的言论,最初的提出者究竟是荀彧还是郭嘉,则难以定论。不过按郭嘉与荀彧同为颍川出身的背景来看,这份言论的原始底稿很有可能是颍川集团共同拟定的。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也。--《魏书荀彧传》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也。--《魏书郭嘉传》

按人际关系来看,郭嘉是由荀彧引荐,存在裙带勾连。按职能分工来看,荀彧担任尚书令,留镇后方;郭嘉是随军谋主,常在前线。

先是,(荀)彧言策谋士,进戏志才。志才卒,又进郭嘉。--《魏书荀彧传》

(荀)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魏书荀彧传》

(郭嘉)从破袁绍,绍死,又从讨谭、尚于黎阳,连战数克。--《魏书郭嘉传》

照此论之,“胜论”很有可能是颍川集团的共同意见,只不过在不同场合下由不同的人物负责陈述进谏,因此出现了“4胜”、“十胜”等不同版本。

总而言之,这是曹操麾下颖川集团所达成的共识,其目的在于,劝曹操积极应战。

换成今日的网络用语,就是:不要怂就是干!

在“4胜论”中,荀彧从“度、谋、武、德”4方面展开陈述,力图贬低袁绍,抬高曹操,达到激励士气的目的。

鉴于历史的后续发展,确实很容易令人误以为荀彧有“未卜先知”之能,甚至因此神化历史人物。

然而从史料的相关记载及诸多旁证中,却可以发现荀彧提出的“4胜”并不符合实际情况,甚至与真实情况南辕北辙。

官渡之战持续1年有余(199-200),战况非常胶着,可知袁、曹实力相似。战争的最终结局实际是由“许攸叛变”、“乌巢失守”等偶然因素导致,并非“4胜”之效验。

以下按照“度、谋、武、德”4方面,依次比对袁、曹双方的实际情况。

1、度胜:

荀彧认为“袁绍外宽内忌,猜忌多疑;曹操明达不拘,唯才所宜”,因此在气度方面超过了袁绍。

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魏书荀彧传》

这当然不是历史的真相。

袁绍外宽内忌不假,曹操的雄猜阴刻,却远胜袁绍。

《崔琰传》记载“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皆见诛”。《曹瞒传》记载“曹操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随以法诛之”。《诸葛瑾传》记载“曹操杀伐过差,离间骨肉”。

至于刘勋、娄圭、许攸这些功勋宿将,先后被找借口诛戮;连刘备也认为曹操“必不容己”,最终弃官出走。

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魏书崔琰传》

(刘备)揆彼(指曹操)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蜀书先主传》

以上,云某在前文皆已展开论述,并佐以大量史料。云某不是那口吐芬芳、以胡说视为职业的砖家叫兽李侗某,所以诸位大大可自行通过史料来验证。

那个李某某大放厥词之言,诸位大大当做笑谈即可。云某理工科出身,可以轻易看到那厮言辞、逻辑之中存在诸多矛盾之处,都不用上万方等文献资料库寻找文献。

遑论已有许多学术界大佬把那厮脸打肿…前提当然是那厮还有脸。

由此可知,曹操猜忌多疑、刻薄寡恩乃是汉末群雄的共识,荀彧称袁绍“外宽内忌”不假,但称曹操“明达不拘”则不然。

曹操的“任人唯贤”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立场坚定地支持曹氏代汉,否则必死无疑。此处云某不再列举,被曹老板杀了的功臣太多了!

荀彧虽然极力鼓吹曹操“明达不拘”,他自己却因为阻挠曹操篡汉而惨遭赐死(212)。可以说是历史的巨大讽刺。

(荀)彧病留寿春,(曹)操馈之食,发视,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后汉书荀彧传》

度胜,外宽内忌的袁绍胜猜忌残暴的曹老板。

2、谋胜:

荀彧认为“袁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曹操能断大事,应变无方”,因此在谋略方面胜过袁绍。

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魏书荀彧传》

这也不符合历史的实际情况。

袁绍自初平元年(190)起兵,以渤海郡1隅之地,鹰扬河朔,先后吞并了河北地区的各方势力。

自初平2年(191)开始,袁绍6续兼并韩馥、扫荡黑山,又驱逐盘踞青州的孔融与田楷,最终在建安4年(199)消灭了幽州的公孙瓒,成为黄河以北的霸主。

十年不到的时间,袁绍便从1介郡守,成长为“据4州之地”的巨无霸,可见他绝不是“迟重少决,失在后机”的寡断人物,而是“豪侠得众,怀雄霸之图”的英明之主。

官渡之战爆发于建安4年(199)8月,直至建安5年(200)十月方才分出胜负。这充分说明袁绍具备打持久战的本钱与实力。

(4年)秋8月,(曹)公进军黎阳……(5年)冬十月,(袁)绍遣车运谷,使淳于琼等5人将兵万馀人送之,宿绍营北4十里。--《魏书武帝纪》

按《武帝纪》记载,袁绍在官渡之战中,士卒精锐,粮草充裕,长期占据着主动权;曹操却陷入“兵不满万,伤者十23”的窘状,甚至1度断粮,险些被袁绍消灭。

时(曹)公兵不满万,伤者十23。(袁)绍复进临官渡,起土山地道……时公粮少,与荀彧书,议欲还许。--《魏书武帝纪》

照此论之,袁绍与曹操实乃旗鼓相当的对手,在谋略方面并不存在显著差异。

姑且算打平。

3、武胜:

荀彧认为“袁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曹操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因此“士卒虽寡,皆争致死”,在武力方面也胜过袁绍。

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魏书荀彧传》

然而从史料来看,所谓“士卒虽寡,皆争致死”不免言过其实。因为官渡之战时,曹操的左右之人便暗通袁绍,图谋行刺主君。这明显是上下离心的明证。

时常从士徐他等谋为逆,以(许)褚常侍(曹操)左右,惮之不敢发。伺(许)褚休下日,(徐)他等怀刀入。--《魏书许褚传》

同时,对3国史稍有了解的读者便知道,袁曹双方在兵力、武备方面的直观差距是最为明显的。

这种兵力差距,不要说荀彧、曹操了然于胸,连寄居许县的名士孔融都心知肚明。

孔融当时失去了北海郡,逃到许县做寓公;他公开声称“袁绍地广兵强”,还极力鼓吹田丰、许攸、审配等人才干。

(孔)融谓(荀)彧曰:“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3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后汉书荀彧传》

孔融在青州割据时曾与袁谭交过手,当然了解袁绍军队的实力,因此这番言论其实很有借鉴意义。

(孔融)遂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城坏众亡,身奔山东。--《9州春秋》

但荀彧闻言,却立刻反驳孔融,还极力贬低田丰、许攸、审配、逄纪等人的才干,最后得出结论“袁绍兵虽多,而法不整”。

(荀)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正,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后汉书荀彧传》

从荀彧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态度中,不难看出“武胜论”并无逻辑可言,实际就是廉价的精神鸦片。

至于荀彧提到的“御军宽缓,法令不立”,也并非袁绍的问题,而是因为审配、沮授、田丰等河北豪强树大根深、恃宠而骄的缘故。

袁氏政宽,在职势者多畜聚。太祖破邺,籍没审配等家财物货以万数。--《魏书王修传》

(郭)图等因是谮(沮)授:“监统内外,威震3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献帝传》

宗法社会中,地方豪强不听调遣的情况比比皆是,曹操在兖州也曾面临过“百城皆叛”的尴尬局面(见《程昱传》)。因此统治者对豪强大族的羁縻安抚,只是寻常惯例,并非袁绍的个人问题。

直至袁绍死后(202),袁绍集团的谋主也并未背叛袁绍家族,仅仅是分裂为袁谭系与袁尚系,继续对抗曹操。连“3郡乌丸”这种边地蛮族,也厚待袁尚兄弟,可见袁绍的统治基础相当广泛且稳定。

辽西单于蹋顿尤强,为(袁)绍所厚,故(袁)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害。--《魏书武帝纪》

因此即使袁绍已死,曹操仍然耗费了整整5年时间(202-207),才彻底消灭袁绍诸子的残余势力。

(十2年)9月,(曹)公引兵自柳城还,(公孙)康即斩(袁)尚、(袁)熙及速仆丸等,传其首。--《魏书武帝纪》

由此可见,无论是“御军宽缓,法令不立”还是“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均是不实之词。

所以,袁绍大胜曹操。

4、德胜:

荀彧认为袁绍沽名钓誉,曹操以至仁待人,因此“寡能好问者”多归袁绍,而“忠正效实之士”则投奔曹操。

(袁)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曹)公以至仁待人……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魏书荀彧传》

在这种叙事构建下,曹操之“德行”远胜于袁绍。然而历史真相绝非如此。

如果说“度胜、谋胜、武胜”曹操粉丝尚可为曹操辩驳的话,“德胜”便无疑是纯粹的吹捧之词,与事实南辕北辙。

袁绍是世家子弟,累世公卿;曹操是宦官子弟,赘阉遗丑。就连荀彧也不得不承认“绍凭世资,从容饰智”,曹操则认为自己“本非岩穴知名之士”,颇有自卑之感。

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让县自明书》

关东起兵之初,诸侯“众各数万,推绍为盟主”。袁术当时看到“豪杰多附于绍”,还气得口出恶语。

初平元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济北相鲍信同时俱起兵,众各数万,推(袁)绍为盟主。--《魏书武帝纪》

豪桀多附于绍,术怒曰:“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后汉书袁术传》

就连后世的陈寿,在撰写《3国志》时也表示“袁绍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充分肯定了他的容貌、气度与名望。

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魏书卷6》赞语

需要注意,“德行”在汉末之世,本身就含有“门第阀阅”的隐喻。比如曹操《求贤令》中探访的“至德之人”,便是指尚未出仕的地方名流。

注:“尚德行”的释义,见柳春新《曹操用人政策考实》。

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求贤令》

因此如果单论“德行”,曹操这种宦官子弟,根本不具备同袁绍较量的资格。荀彧也清楚这1点(其岳父唐衡亦是宦官),所以他十分巧妙地偷换概念,表示投奔袁绍的都是“寡能好问”的假名士,投奔曹操的才是“忠正效实”的真名士。

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荀)彧。父(荀)绲慕(唐)衡势,为(荀)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典略》

实际彼时黄河以北的名豪大侠、富室强族,几乎尽数归于袁绍,连汉末儒宗郑玄也被袁绍延揽至麾下。

大将军袁绍总兵冀州,遣使要(郑)玄,大会宾客,玄最后至,乃延升上坐。--《后汉书郑玄传》

至于曹操的幕府,相比之下则冷清许多。在荀彧到来之前(191),曹操麾下仅有少数宗族姻戚(诸夏侯曹氏),以及兖州的“文俗之吏”,可谓门可罗雀。

更不必说,荀彧作为曹营中首位具备政治声望的名士,也是来自袁绍麾下。可见袁、曹双方在人才众寡方面,差天共地。

真相是,荀彧实则是袁绍的人,袁绍的小弟曹操缺人,向大哥哥袁绍借人,而袁绍见小老弟可怜,便派出1些人才支援小老弟。

初平2年,(荀)彧去(袁)绍从太祖。太祖大悦曰:“吾之子房也。”--《魏书荀彧传》

所以,这1点,袁绍完胜。

综上所述:4胜4败论,根本站不住脚,只是精神鸦片而已。

无论是“4胜论”还是“十胜论”,均属于特殊环境的特殊产物,其政治意义远胜于实际意义。

这种言论无视客观现实,多所粉饰,甚至不惜通过偷换概念,用以虚张声势。

荀彧、郭嘉等人的才略智计当然不止于此,但这种讳败为胜、颠倒黑白的言论,也确属无奈之举,与当时的历史环境息息相关。

“4胜论”的提出背景,是在建安2年(197)曹操惨败于张绣之后,彼时曹营人心浮动,曹操也痛失子侄(曹昂、曹安民),亟需精神安慰,因此这种惑众之言才能大行其道。

(张)绣败太祖军于宛。(袁)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魏书荀彧传》

不过随着官渡之战(200)以后的强弱易主,曹操集团控制了舆论的主导权,因此“4胜论”也便愈发流行,与郭嘉的“十胜论”并行于世。

令人惋惜的是,袁绍虽然在“度、谋、武、德”4方面力压曹操,但最终却因为种种偶然因素输掉了官渡之战;因此他的种种闪光点,也被随之抹煞。

“成王败寇”1贯是历史书写的底层逻辑,袁绍也因此沦为历史的陪衬角色,甚至是并不光彩的陪衬角色。

在这种叙事逻辑的指导下,公卿世家出身的袁绍,在“德行”方面竟也输给了宦官家庭出身的曹操。这种“颠倒黑白、过犹不及”的历史构建,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概而论之,无论是“4胜”还是“十胜”,与历史真相均相去甚远。不过通过对袁曹双方“度、谋、武、德”的分析比对,倒是有助于厘清历史真相,并理解官修史书的构建逻辑。

云某提到的那些偶然因素,咱们下1章详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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