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反对俾斯麦当选的就是梅特涅的走狗!学业成绩好不代表品德优良,也不代表就有资格领导哥廷根的学生社团。”
欧姆看见吵成一团的学生们,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虽然他这几年并没有在学校任教,但是他还是对前阵子邦联议会通过的《卡尔斯巴德决议》修正案有所耳闻。照理说,全德意志的学生社团应当都被禁止活动了,但是眼下哥廷根大学里火热的竞选活动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如果换作在柏林,又或者是慕尼黑,这样规模的学生社团活动,估计早就把警察给引来了。
但是哥廷根的警察不仅没有对这帮学生出手,甚至正在校门口巡逻的两个警察还听得津津有味的,看样子,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返回警局打报告的意思。
欧姆看到这儿,禁不住也流露出了与学生们一样的轻松笑容:“哥廷根不愧是全德意志最好的大学,这里的自由气氛简直不像是一所德意志大学。”
欧姆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景象信以为真,这并不是因为欧姆是个愚笨的人,而是由于他并没有学习过苏格兰场的《高级警务教程》。
起草人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教程中明确指出:最高端的警察往往会以反对者的身份出现。
而在哥廷根大学,最高端的警察便是学生。
舞台上的那两位竞选者,俾斯麦这个盖世太保的内定头目自然不必多说,即便是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个家伙,也同样是受到了招安笼络的。
哥廷根大学的新学监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最擅长的便是两头下注,虽然他并不怀疑俾斯麦的能力,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俾斯麦身上。
在支持俾斯麦的同时,亚瑟还事先预料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不在乎中间的竞选过程是什么样的,只要最后的结果高度一致就行了。
而俾斯麦与他的对手争得面红耳赤的主席职位,给到谁其实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最后都会来替爵士做事的。
只不过两人当中输掉的那个,欠亚瑟的人情将会更多,因为亚瑟打算委任输掉的那个出任盖世太保的副主席,并且照常给他发放学校推荐信。
因此,如果正主席不听话,亚瑟随时还能把副的提上来,而且以人性来判断,这位副主席多半会比正主席更忠心,干活也更卖力。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事都是在台面下进行的。
落在欧姆这个外人眼里,那就是哥廷根一片欣欣向荣,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自由气息。
而这样的情形也让欧姆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果真是一位品德才学兼具的出挑人物。”
他喃喃自语的念叨着,一路顺着广场上的步道溜达着。
他在附近四处寻觅,然而却找不到一个教授模样的家伙。
欧姆手里捏着自己发表过的那几篇论文,望着头顶高升的太阳,等的简直有些心焦了。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会议厅打开了门,里面走出了一群看起来四五十岁以上的学者。
欧姆欣喜的朝着他们迎了上去,但是刚刚走到教授们的身边,欧姆不由得又有些畏惧,因为他这些年正是被这帮家伙骂惨了。
他犹豫着踌躇了好久,这才在一群人当中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的年轻人:“请问,您知道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哪里吗?”
“您找学监?”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到30岁的年轻教授打量了欧姆一眼:“学监挺忙的,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欧姆的手心全是汗,捏在手里的论文都被濡湿了:“我……我是,您听说过乔治·欧姆吗?”
“乔治·欧姆!”
那个年轻教授惊呼一声,把周围教授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有的教授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韦伯,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林子里的鸟都被你吓跑了。”
韦伯哈哈大笑着向那位教授致歉道:“抱歉,埃尔曼先生,我这是太激动了。你看看这是谁,乔治·欧姆,刚刚我们不是还在聊他吗?”
“欧姆?”埃尔曼教授瞥了眼欧姆,随后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同事们开口道:“我们先回去吧,早上还要上课呢。”
韦伯看到他们的反应,忍不住撇了撇嘴,旋即转过身安慰道:“欧姆先生,您别太在意。您得知道,学界就是有这样的老古董。您那篇专著黑斯廷斯学监拿给我看了,虽然数学表达式和论证过程写的比较凌乱,但是总体上还是可取的。”
“您……您相信我?”欧姆原本都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岂料韦伯对他的态度居然如此亲热,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韦伯冲他眨了眨眼:“相不相信您,我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我还没有按照您的实验过程进行检验。但是,至少目前我在书面上没看出什么错误。”
“我……我真是太感谢您了!”
欧姆激动地握住了韦伯的手:“您随时都可以进行实验,但凡有一点对不上,您就算拿把剑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喔……我可没有那么粗鲁。”韦伯笑着回道:“而且我也不怎么懂剑术,那是黑斯廷斯学监专精的领域。自我介绍一下,威廉·韦伯,哥廷根大学物理学教授,与此同时,我也是学校天文台长高斯先生的助手。”
韦伯一报出名号,立马就把欧姆给镇住了。
威廉·韦伯的大名在德意志电磁学研究圈子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可是典型的天才人物,22岁便在哈勒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次年便被聘为哈勒大学的物理学教授,而在欧姆因为出版《电流的计算》声名狼藉时,27岁的韦伯则顺风顺水的从哈勒大学被挖到了哥廷根大学任教授。
站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今年44岁的欧姆不由萌生了些自惭形秽的感情。
“我……”
他想要说些客套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威廉·韦伯这样的人物,也不需要他这种只当过中学教师的学术骗子来恭维。
欧姆欲言又止,但是不等他张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无奈的叹息声。
“高斯先生,地磁监测站的事情我也已经报到了文化教育部去了。至于您和韦伯想在天文台架设电报线的事情,经费我可以立马就给你们调拨,但是您让我指导怎么拉电线,这可就……”
“爵士,您这完全是在敷衍我,我明明听说您参与了惠斯通先生那台电报机线路的架设工作。”
“是,我是参与了没错,但是这不代表那条电线是我拖的啊!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惠斯通先生关系挺不错的,要不借着下个月哥廷根召开全欧电磁学会议的机会,我给惠斯通先生写封信,让他跟着皇家学会的学者们一起过来。然后,我再用朋友的情谊为理由,顺手把他给扣在哥廷根,让他负责指导哥廷根的电报线架设工作,您觉得我这个建议如何?”
“您真的能说动惠斯通先生?”
“当然,我和惠斯通先生的交情很深,他亲口说过,愿意为我赴汤蹈火。”
亚瑟说着说着,忽然看见前面的韦伯,他赶忙找了个理由想要从高斯旁边脱身:“韦伯先生,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韦伯对这位同为年轻人的新学监颇有好感,他看了眼身边的欧姆,笑眯眯的回道:“真是巧了,我这里还真有一桩事情要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