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兰闻言肃然起敬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我不得不前往那里来一趟朝圣之旅了。比起这段与伏尔泰先生的友谊,我的那点荣誉实在是过于的微不足道了。”
亚瑟轻轻摆手道:“不,伯特兰先生,您不要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让您完全丧失荣誉的意思,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是来和您交朋友的。”
“嗯?”伯特兰微微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亚瑟打了个响指,招呼道:“路易。”
路易·波拿巴重新打开手提箱,从钞票下面掏出了两份整齐干净的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
他开口介绍道:“如您所见,这里有两份文件袋。左边这份装着的是您取胜的剧本,而右边这份装着的则是黑斯廷斯先生取胜的剧本。诚如黑斯廷斯先生所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打好这场比赛,不让观众们败兴,而不是拘泥于简单的输赢。
而且黑斯廷斯先生在这场决斗之后,还要演奏他精心准备多日的个人第二首钢琴曲,所以他绝对不能在决斗中伤到手臂,或者说,不能真的伤到了手臂。您可以选择今天就在这个地方与黑斯廷斯先生来一场真实决斗,而今天决斗的最终结果也将决定演出当天观众们看到的到底是哪一场戏。”
伯特兰听到这里,心中最后淤积的一点疙瘩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转头望向冲他微微点头的亚瑟,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无以言表的敬意。
“黑斯廷斯先生,我……对不起,倒是我之前把您想的卑鄙了。我早该想到的,一位正直的苏格兰场警官,一位备受尊重的邪恶克星,怎么会干出用金钱收买他人的举措呢?您……您这完全不是在收买我,而是在真心实意的为观众考虑。我对于您的做法毫无意见,请容许我向您致歉,我弗朗索瓦-约瑟夫·伯特兰,将在此地立刻接受您的提议!”
亚瑟笑着点头道:“伯特兰先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非常的尊敬您。让您在决斗台上演舞台剧就已经够亵渎您的了,我怎么敢连决斗的结果都给变更了呢?愿上帝见证我们的这场荣誉之战。路易,把你的警官刀借给伯特兰先生吧,趁着菜还没上,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预演。”
路易·波拿巴闻言也不多语,他直接摘下腰间的警官刀递了过去。
伯特兰接过刀剑,呛朗一声拔剑出鞘,他的胡茬映照在雪白光亮的刀剑上,禁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一把好刀啊!这把刀的刃口可比我们剑术俱乐部使用的剑条强多了。苏格兰场的普通警官也能用这么好的武器吗?”
“那倒不是。”亚瑟笑着握住警官刀起立道:“这把刀是路易找人特制的,并不属于苏格兰场的标准配发装备。”
“特制的?”
伯特兰视线稍稍上移,最终他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了刀柄处,那里镌刻着两枚装饰用的纹章,一枚是象征着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帝国鹰徽,另一枚则是代表着波拿巴家族的金蜜蜂纹章,而在两颗徽章之下,则书写着警官刀主人的尊名——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
伯特兰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的手心浸满了汗,就连双腿膝盖都禁不住有些发软。
他抬头望向留着海豹胡的路易·波拿巴,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发颤:“敢问拿破仑·波拿巴是……”
路易只是轻轻点头,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流露:“是的,您猜的没错,拿破仑·波拿巴是我的伯伯。”
伯特兰握着警官刀的手都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由于惊喜还是恐惧。
他咽了口吐沫,接着问道:“那您的父亲是?”
路易·波拿巴呼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开心还失落,他的语气挺平淡的。
“拿破仑的四弟,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曾经做过荷兰国王,但是后来被迫退位了。对了,他在雾月政变后,法兰西帝国刚刚成立的时候,还做过巴黎的警察总长。所以,就像您看到那样,我虽然没当上国王,但是现在我在苏格兰场当警察,说不定后面也能当上警长,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亚瑟闻言只是笑着安慰道:“路易,别灰心。作为伱的上司,我保证你将来肯定能当上警长。至于国王嘛,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不过我觉得或许你将来还能当上比国王更大的。”
路易·波拿巴只当亚瑟是在拿他开玩笑,他摆了摆手道:“亚瑟,算了,别拿我逗乐子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凭借名字,我得到了很多。凭借自己,我一无所有。出生时即是贵族,然而天性和政见又是民主派的。
我本可以通过继承得到一切,但实际上又一心向着选举。我知道,有些人想要利用我,他们因为我的名字而奉承我,还有一些是因为我的那些头衔。
如果我跨出了超越日常轨迹的一步,就会有人说我野心勃勃。如果我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就会有人说我无动于衷。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的名字对自由派和绝对君主主义者都会造成相似的恐惧。
哪怕我有意去那么做,我唯一的政治盟友也只能在赌徒中寻找,因为他们认为在诸多可能性中,我可能成为有用的筹码。在这一点上,我那个远在维也纳的堂弟已经给我示范过了,他已经沦为了奥地利帝国和梅特涅的囚徒。”
路易·波拿巴这话刚一说完,还不等亚瑟回答,忽然,便听见房间里响起了伯特兰激动的嗓音。
“不,不是这样的,阁下!”
只见伯特兰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警官刀将它交到了路易的面前,他激动地呐喊道:“或许由于您身处国外,所以您并不明白波拿巴这个姓氏对于法国来说代表着什么。无论是曾经的波旁,还是现如今的奥尔良,他们都无法带给法兰西真正的荣耀。我不管那些人怎么说,也不听那些人怎么讲,在我们的心目中,那个尊贵的、至高无上的位置,自始至终都是属于那个男人的。阁下,请您记住,无论您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伯特兰家族的最高荣誉也是唯一信条便是,伯特兰家族男子汉的剑永远是只会为波拿巴家族的人挥舞的!”
亚瑟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轻轻往椅子上一靠,他一只手遮在嘴边,低声念叨着:“该死!原来他还可以不要钱的吗?”
而看戏看的正热闹的红魔鬼则禁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亚瑟,你这个小混蛋也有失策的时候啊!你知道把波拿巴家族的小鬼带来可能会对法国人有效果,但是你应该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吧?”
路易看到这个情况,先是愕然的愣了半晌,旋即也有些激动与感慨,他慨叹道:“伯特兰先生,请您先站起来吧。我很感激您对法国的忠诚,但是这份荣誉并不是属于我,而是就像您说的那样,这是属于那个人的。”
亚瑟见状,也微微点头道:“伯特兰先生,就像是路易所说的那样,您还是先站起来吧。就算您想要如同中世纪骑士那样宣誓效忠,也得和我先比完这场决斗,不是吗?”
伯特兰闻言先是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缓缓起身,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可见他的激动并不是装的。对于这样一位坚定不移的波拿巴主义者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见到波拿巴家族的核心成员更值得高兴的了。
他先是沉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旋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抱歉,黑斯廷斯先是,是我失态了。但是我觉得,今天的这场决斗,已经没有必要再比了。我不可能对您出手,我不可能在我的剑上染上波拿巴家族亲密战友的血,更何况您还是我的朋友,我……”
路易闻言,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连声追问道:“可是您如果不比的话,那剧本的事情,还有您的荣誉,怎么办呢……”
伯特兰摆了摆手,他似乎是有些释怀了。
只见他抽出警官刀,束身收步耍了个剑:“阁下,对于我来说,能够为波拿巴家族服务就已经是最大的荣誉了。况且,这还能和黑斯廷斯先生的友谊不谋而合。输赢只是小事罢了,如果这点东西我都看不开的话,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自称巴黎剑圣呢?我只不过是被人恭维着称呼为剑拿破仑,而此时,真正的拿破仑就站在我的眼前,我又岂能厚着脸皮去与他争锋呢?”
本着对伯特兰刚刚一番话的好感,路易还想继续规劝:“可是……”
但是此时的伯特兰早已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握住手提箱的把手,将它拎在了手上,一脸正气的朗声宣布道:“阁下,您就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黑斯廷斯先生,剧本,我选第二个。不论是为了荣誉还是友谊,都务必请您一定要战胜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