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他曾杀良冒功,有屠村之举,有多个人证,受害者的遗属和曾经手下都供认不讳。”
“噢。”刘应遇仅回了一句。
“大人,咱们当时也是派出多股精锐打粮,多有杀伤,这咱们,又不审又不判的,养着咱们在这里,像什么会事啊。”黄千总嘟嘟嘟话说个不停,“这段时间,一同被抓的那些地主乡绅都被提走了,连最是得力的乔老二、郑承东两人也被人指认出来,当场判决无期徒刑,要在矿场干到死。咱们岂不是。。。”
刘应遇安慰道:“本官才是罪魁祸首,罪责一概由本官担着,不必挂怀。”
黄千总又悄悄说道:“那余挺余愁两兄弟,现在都在贼寇这里做了官,大人您之前与他们多有接触,要不然可让他们通融通融?”
“没用,没用。当时我以势压人,人家至今都没来报复我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求得了其他呢。”刘应遇摆手打断了黄千总继续说下去的企图,转身手背在后,往自己的监牢走去。
说是监牢,其实比现在大多数村里民居还要好很多,每人都有个独立床铺,上面的被褥都是从大明带来的库存物资,很是珍贵,木板搭成的床铺有的还未去掉表皮,显得很是粗犷,每个床头都有个木制小桌,拿上床就是小桌,在地上也充作板凳,一间木屋内住着八个人,墙壁上有几个方孔,上面隔着窗户纸,最中间还有个火塘,可以在其上做烤鱼煮食,他们的主食也以肉食为主,特别是鱼,几乎每顿必备,暖和的很。
这里都是他们一手一手按照民众府派来派来指导的工匠所建,与之前他们所接触的朝廷监牢完全不同,基本县狱的牢房都小的很,每个分割的小监室小的一两米长宽,大的也不过四米左右,而这么小的地方通常被关进去十来个犯人,整日没有阳光,被关在里面的人终日伴随的只有黑暗、潮湿、各类小虫。
普通犯人都如此,死囚就更惨了,通常死囚在脖子上会带上夹板,关入死囚洞,走位是丈八墙,墙高一丈八尺(6米)厚五尺一寸(1.7米),墙的两面用砖砌成,中间留有空间,内灌流沙。若要挖洞外逃,里面的流沙就会从洞口不断涌出,除非你把墙内的沙子全部掏空,才能打开洞口逃跑,可那是不可能的,基本都是个死。
如果要是已经被批准斩立决的死囚,那又是另一个待遇,牢房没有窗户,没有炕,没有灯,阴暗潮湿,脖子上有沉重的长枷,手上有铐,脚上有镣,无法自己站立,是真正的“坐以待毙”。
在此条件下,还更有囚头狱霸的欺辱,司空见惯,而出乎所有犯人意料之外的是,民众府的这个教化所在还未建设的时候,就贴出了规章制度公开章程,第一条竟然是犯人之间不得谩骂,违章者自我批评;第二,犯人之间不得斗殴,违章者书面检讨。
刘应遇驱散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拿起他书桌上的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民众会》,这是前几天送来的,主要讲述的民众会的思想方面内容,这几日他也是读了多遍,最前面还是普通的杀官造反,为普通民众百姓之类蛊惑人心的话语,越往后越是离经叛道,到了最后面竟然写到原始社会到奴隶制社会到封建官僚社会,一直到未来猜想的发展趋势,都让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完全不同于四书五经的概念。
各种词汇解释让刘应遇越来越迷惘,一直到最后书中提到:摧毁奴隶制度的不是奴隶,摧毁封建官僚制度的不是平民,那未来的社会结构与发展方向是什么呢?
刘应遇猜想写这本书的刘泽可能也不知道,不然他不会在后面写着民众会现在的理论并非完全是真理,民众会推崇的是实践和不断探索进步的尝试。
“哎。”刘应遇轻叹一声,将这薄薄的册子放在床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不再思虑这些想不通的,刘应遇在桌案上摊开纸,研好了墨,刷刷刷的写起自己的检讨材料,其实主要内容就是叙述着他这一生以来的罪状,平生不置地不置房产,若说清正廉明也不全对,最起码迎来送往,补缺的保举运作,打点上下也都是随波逐流。
当时与民众军交战第一次大败而归,若不是走了后门,拉了关系,找了靠山,又从豪商那拿了银子走通西安镇守太监,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放过,按照惯例有了不良记录的官员,在重新启用的时候,本是应该严格审查,即使重新任用也通常会被降职,甚至从相对低级的官位重新做起,而刘应遇也未迂腐,反而主动又拿了大笔银子贿赂了吏部官员,拜访了座师同年,才正式过关。
而在此对战之时,接受了余挺的建议,从根子上纵容下属兵丁劫掠养兵,自己抽成了大笔银子补了之前脱罪的近半亏空,未成想之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大败,彻底的打没了他的精气神。
写到这,刘应遇总结继续写到:我自认两袖清风,增奈何官场如此,也净不了,做不成那海瑞。官场的风气,新官到任,旧友高升,总会有人来送些礼品礼金,以示祝贺。这些礼品礼金也是人之常情,那来来回回的交际交往,吏治腐败,又会官官相护,势必又造成更多的贪官污吏,庸官昏官,进一步的侵染整个朝堂,就如同现在大明一般,不如此就做不了官,做不了官就管不了事,又是循环往复。
与果木斗春,则不如,与果木斗秋,则实不如。
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
世有清节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如世之万年青草,何其滔滔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