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淡淡说道。
“但威拉德先生似乎不太平常。”
他盯了威拉德一眼。
“呵我啊。”
酒馆主人咧嘴微笑,笑容恶意又丑陋。
“一个活死人而已。”
这时,却见莱恩皱了皱眉,他想到了银甲军士给那些女性注射的药物。
“第一次魔女审判,你也在场吧?那些针剂是什么,第一次审判就出现了么?”
他的问话藏着深意。
如若在第一次魔女审判之时,那些军士就掏出针剂让人注射,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而且,很显然他们早就知道人类会转化成怪物,准备如此充分,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闻言,威拉德笑了。
这次笑的稍显开怀。
“我当然在,但,让你失望了,那些针剂并不是能让人变成怪物的药,否则现在和你说话的,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恶兽。”
“你注射过?”
莱恩有些讶异。
“当然。”
威拉德笑道:“不仅我注射过,而且我为了排除可能是性别的影响,还偷偷给一个女人注射过。”
莱恩挑了挑眉。
这个家伙,倒是够狠的。
“那针剂究竟有什么功效?”
“——”
威拉德看着他,戏谑道:“镇静剂。”
“一管能让人和怪物一样昏昏欲睡的镇静剂。”
“这么说,那些人给魔女打药剂,就是为了能顺利处决她们?”
“第一次魔女审判,如果有这个东西,也不至于会多死会死23个人。”
威拉德绕有深意,他与莱恩对视着,然后挪开视线,为自己开了瓶葡萄酒,接着豪迈昂首,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一口。
“.”
莱恩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尽情吞咽酒液,丝毫不顾酒水已经从嘴角漏出,将身上打湿的男人,从威拉德的身上,他察觉到了一股藏着浓浓厌恨,但又无力的颓丧感。
简而言之,就是很有故事。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莱恩指的自然是他给自己和别人注射针剂的事。
闻言,威拉德停止了将要把自己灌醉的手,只见他惨白如同死尸的脸上泛起了“回光返照”似的微红。
他看向莱恩的眼里透着一股狂躁,将要裂到耳根的嘴角勾勒出歇斯底里的癫狂。
“猎人先生。”
“知道吗?英赛尔人从不熬夜、也不通宵,每夜十一点前,必定阖眸入睡,这样的习惯仿佛刻进了基因一般,从五百年前就记录至今。”
威拉德有些答非所问。
但莱恩还是静静听着,他握着木杯的手听到最后,才微微动了动,将杯口送到唇边,但又放下了。
因为,在他听完后,眉头已然皱起。
面庞浮起一抹异样。
深夜必定入睡?
那也就意味着,倘若魔女当真伪装成人类,陪在人枕边入睡,但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们便能出动。
所有人都无法为其作证?
难怪,难怪在圣女发动审判之时,没有人抱以“她昨晚在我身边,哪儿都没去”的反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威拉德望着他微变的面色,骨瘦如柴的手攥紧了玻璃瓶,笑中藏着恶毒。
“但,两个月前,这座城多了一个再也睡不着的人。”
威拉德说着,缓缓掀起了衣服的一角。
密密麻麻的疤痕,深浅统一,长度一致,这些仿佛由刀雕刻的痕迹,密布在威拉德的小腹上、侧腰、乃至胸膛。
“事实证明,如果用自残的方式刺激精神,再怎么困倦的人,也能恢复清明。”
“久而久之,就再也睡不着了。”
“.”
莱恩轻声道:“告诉我,在你不眠的晚上,都看见了什么。”
“呵!”
威拉德讥讽一笑:“除了第一天,除了那天我回家太晚、太累,泡着热水澡险些淹死的那个晚上之外,其余的晚上我没看到什么。”
“那天,你看见了什么?”
莱恩追问。
“我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我看见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我看见她皱着眉头嘟囔着唇,我看见她轻拍着小腹,睡梦中笑的很开心,我整晚睡不着,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到天亮,一边想着以后带给她快乐的生活,一边跟着她傻呵呵的笑。”
威拉德说着说着,竟也是笑了起来。
但他的面庞很快就变了,扭曲地不成人形,眉、鼻子、嘴通通皱着,死灰的眼瞪若铜铃,眼角似乎淌出几滴晶莹。
但他用着发颤、苍白的手胡乱一抓后,除了血红的抓痕,便再也不剩下什么,这个男人的泪,也早就流光了。
威拉德低下了头,盯着桌上的酒瓶沉默了一会。
然后缓缓抬首,嘶哑的嗓子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吧?”
“.”
莱恩缓缓伸出手,举起木杯,伸到威拉德酒瓶子前方的半空,冷冷地望着他,也没有说话。
“砰!”
威拉德举起酒瓶,倾斜瓶身,与木杯相碰。
两人各自将酒液一饮而尽。
莱恩伸出拇指抹了抹唇。
对于一个经历了丧妻之痛的人而言,就这样冷漠的揭开伤疤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后面发生的事,显而易见。
威拉德的妻子死了。
被荒唐的当做魔女指认,然后就这样被活生生绞死了!
“可笑之极啊——”
威拉德抿着唇。
“前一夜,我看着妻子安然入睡,还在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第二天,那个睡觉会说梦话、没抱着我的手入睡就难过的皱眉的女人,当着我的面!”
“变成了一只面目可憎的恶鬼!!”
“他们、他们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昨夜就是她偷袭了库林一家,害的四条人命死去!!”
“那个圣女指着她,就那样面无表情的指着她!”
“她就被拉到绞刑架上,吊着脖子!!用变成怪物后的手,戳进了她自己的小腹里,把那个小生命啃食后,被长矛戳穿了脑袋啊!!”
“就这样”
“就这样当着我的面。”
“当着所有人的面!!”
威拉德摔破了酒瓶,骨瘦如柴的手指愈加惨白,从指缝之间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这个男人悲戚的过往。
“.”
莱恩沉默着。
面对着这个男人的经历,他只需要倾听即可。
“.这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虚假捏造的记忆,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被幕后黑手以某种手段进行的复现?”
莱恩握着酒杯,神情肃然。
理性告诉他,前者的概率比较大。
但他的直觉,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