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我不信!你们立字据!(二合一)
付红缨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
几小时、几日,亦或是几星期?她对外界的感知只有一些细碎零散的片段,思维是不连续的,就像已经磨损后的软盘,随着读取进度出现无意义的模糊与混沌交错。
这个宇宙如同一片湍流的海洋,是无序的混乱。
付红缨不知晓自身的状态,她的意识仿佛被打碎后又重组,破镜又重圆,思维中充斥着朦胧而错乱的感官信息,却没有引起任何不适。
又或者说,她还有感知吗?
躯体、大脑、视觉、听觉、嗅觉……这些她原本理解中的内容似乎都变成了某种抽象概念。
它们全部交织纠结在一起,混乱的,混沌的。
尽管付红缨努力地想要尝试活动,呼喊,却没有任何意义。
孱弱的思绪如此脆弱,光是思考当下的处境就已经艰难到无以复加。
成片成片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做梦。
[她漫步在那猩红的红毯之上,天空深沉如墨,下着暴雨,雷光伴随轰鸣照亮摩天楼光洁的玻璃墙面。
豪华的浮空车在前面等她,几个保镖恭敬地列成两排。
斥力力场阻隔了落在她头顶的雨水,那时候她的视野中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数据参数,胸腔里有什么在跳动,与义体能量核心全功率输出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很快,她踏上昂贵而奢华的浮空车。
一抹剧烈的火光在瞬息将她吞噬,爆炸中她看见那晚礼裙下年轻而精致的身体化作灰烬。]
咕噜噜……
一连串的气泡声。
是气泡声吗?
混沌的感官将她唤醒,付红缨好像看见一个微黄色的人影,不真切地站在她面前。
人影在她的视线中闪烁、摇曳,最后化为一片光斑,融入了那片混乱里。
[光斑、光斑。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是一连串光斑汇聚,变成机械台顶部的照明灯。几个医生打扮的人伫立在她身旁,居高临下看着她,因为逆光,他们遮掉了全部的脸。
医生手上并不是手术刀或止血钳,而是螺丝刀、篆刻机和助焊器。空气中不再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而是被机械焊接时的焦糊所替代。
她的视线逐渐清晰,系统在启动,数据流如瀑布般顺着眼帘流下来,最后化作一行令人印象深刻的‘初始化成功’字样。
旁边的‘医生’们都松了口气,有个人从‘医生’们中间挤进来,喊着她的名字。
红缨。
付红缨。]
光斑在混沌的深渊中渐渐消失,一种微妙的触感在她的意识中引爆。
那已经久违的,名为疼痛的感觉终于重新出现在感知中,有什么灼烧着她,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付红缨试图伸出手……
手呢?
一瞬间,她似乎愣住,急速地翻找记忆。
对,她没有四肢,有的只是并联神经的机械接口,通过接口可以对义体进行控制,义体会返还伪造的神经电讯号,给大脑拟真的刺激。
现在曾为她带来真实感的伪造联系被揭开,神经讯号搁浅了。
人类,成为人类。
一个真实的人类,应有的是两只温暖的手,而不是并联神经之后无尽扩展的机械接口,想添加多少义肢就添加多少义肢。
同理,
一个人应该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要有器官、脉搏跳动的血管;要有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免疫系统。
还要有毛孔、毛囊、头发;有细胞、有化学感知、有血液;心脏要跳动,肺部要呼吸。
最重要的……
她的思绪停滞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婴儿,一个婴儿。
他就像柔软的云,像晨曦,像绚烂的泡沫。
付红缨小心翼翼轻柔地伸出手指去,被那个小家伙用力握住。
小家伙在咯咯笑,付红缨生怕多用哪怕一分力气,就会伤到眼前脆弱的生命。
异样的情绪自大脑神经中泛开,化作生物电讯号,刺激拟真的化学激素义体释放出大量多巴胺。
随着他的欢声笑语,付红缨的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满足。]
对啊!
付红缨想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家人。
要有家人,有关怀,有陪伴。
要有……爱!
家人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想要守护他,那个小小的婴儿,看他慢慢长大,为他做一切。
[影像中的时光在加速流转,画面被快进了。
在一株白樱树下,婴儿就像快速播放的幻灯片那样层层递进,不断成长。
他褪去稚气,变得青涩;又丢掉稚气,变成狂傲;狂傲中蜕变出稳重,变成深沉而卑鄙。
他慢慢长大,一天一个模样。
在同样的角度里,付红缨看他长大,变成一个成熟的人。
最终,那个年轻的身影抬头,向她投以灿烂的微笑,口中叫出了:
姐姐。]
声音仿佛溺水,被骤然涌现的气泡淹没。
一切如潮水般退去,付红缨没有听清那声呼喊,画面就剧烈震颤起来。
她不再做梦了,那个人看着她的画面骤然破碎,本就混沌的感官一下子扭曲,乱做一团。
破碎的画面裂纹中涌现出代码,0和1的绿色数字交织成网,成为全部,一切都在远去,破碎…纠缠…
假的!
都是假的!
从来没有婴儿,从来没有弟弟。
那只是被数据合成出来的虚拟画面,被当做记忆,硬编码灌输进她的头脑里!
付红缨清醒了,仿佛所有的感官都恢复,让她明白了自己的状态!
她只是一团尚具活性的大脑组织结构,所以才没有四肢,没有感知,认为一切是混沌。
她是缸中之脑!
而现在,为她注入虚假记忆的容器被停掉了。
可画面……为什么还在仍在不断地绽放、延续。
缸中之脑朝透明的容器外‘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有些颓然的疲惫中年男人。
“这样,就可以了么?”
中年男人嘴唇动了动,它就仿佛‘听’见了那细微的呢喃。
又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站在中年男人后面,画面有些惊悚,他在拆卸自己的肉体。
那些原生的,不带任何人造痕迹的肢体驱赶就像积木拼图般被随意拆卸下来,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