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说不清心下陈杂的滋味,便非要驳他一驳、试他一试。
毕竟,眼下这般光景,实在是太好了,好得仿佛有些假,她许是受不起的。
她分明大仇还未得报。
于是拂袖便走,只管丢下他去。
可他仍是不懈的追来。
“不是的!”
却见沈要冲上前去一把勾住她的腰肢,那力道之大,竟仿佛是要将她撞进怀中揉碎一般。
“我做第二,不是因为我真的是第二,而是因为不能逾越了你。”
“小狗不可以逾越主人,沈要不可以逾越萧子窈,我不可以逾越六小姐。”
“所以,我才当第二。”
萧子窈渐渐的默下去了。
似是软了心肠,又似唯恐眼前所见即是虚像。
她于是轻轻拍一拍腰间还打着绷带的手,小声哄劝道:“你说的对。主人永远都是小狗的第一。”
她还贴在他胸前,便觉出他胸膛里鼓出一阵低低的笑,闷闷的,当真是欢喜至极。
沈要自然是欢喜的。
他欢欢喜喜的接她下山,再欢欢喜喜的陪她逛街,最后欢欢喜喜的同她回家。
他从未如此欢喜过。
车子一路开进城东的凤凰栖路,行道左右是卫兵似的梧桐,树影婆娑之下是她纸白色的侧脸。
原来,所谓的欢喜,便是如此了。
纵他杀伐果断、血染沙场,可到头来,竟也敌不过她眼尾一抹潋滟的余光。
沈要早已请人打扫过了公馆上下。
他只将车子停进院里,又扶着萧子窈慢慢的下了车。
“子窈,我们到家了。”
萧子窈微微的扬起脸来。
半夏倾阳灼了她的眼,她眯着眼睛,一一看过那灰砖白墙,竟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家好大,显得我好小。”
她一瞬忆起了往昔时光,那偌大的萧家帅府独镇一方,上有亭台楼阁、下有西洋别院,可她分明从不觉得好大。
——许是因着家中和睦热闹的缘故罢?
萧大帅既是严父也是慈父,大夫人更是一位好相与的,三夫人虽然小气却也不坏……
更何况,她往上数去足有五位哥哥姐姐,只管将她宠上了天,相随的丫鬟也情同姐妹,哪有不亲切的道理?
往昔不再。
萧子窈说不出话来。
谁知,沈要见她如此,竟以为是她不喜新居,当下便有些紧张起来。
“是不喜欢这里吗?我可以重新再去找宅子……”
他凝眉不已,牙关也微微的咬紧了,忐忑得明明白白。
萧子窈看得清明。
于是摇一摇头,无限凄迷:“不是不喜欢,只是还不习惯。”
她见沈要的眼光渐渐的松下来,却还有些警惕,唯恐一切侥幸。
她很不能谅解,却更不愿打扰。
她到底还是住进了公馆。
卧房在二层,沈要便一步一回首的牵着她上楼去,房里雕花的衣柜与小白楼的那只有些相仿,只不过那一只是螺钿的……
复又打开柜门,却见满目的琳琅。
萧子窈一瞬惊呼起来。
“我不是把这些裙子都卖掉了吗,你是怎么把它们都找回来的?”
——眼前,赫然是她那不得已舍而易之的紫衣明珰一片!
沈要淡淡的说道:“我有自己的办法。”
他不敢道出真相,只怕萧子窈又要将他推与旁人。
于是小心翼翼的捞过她微颤的指尖,只管严严紧紧的攥在手里。
“……其实,有些已经找不回来了。”
“没关系。”
萧子窈微微的笑,“其实都找不回来也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如此这般,已然算是个很好的开端了。
只待收拾过行李,沈要便拉着她逛遍了新居。
他只道这公馆的院落宽敞,他不日便去猎一头小鹿回来与她解闷,再种些茶花,等冬日里盛放起来一定好看。
“到时候,我就一天剪一朵茶花下来给你绾发。”
“如果你想听戏,这院子也能放得下戏班子。”
“等到了过年,我们还可以一边吃饺子一边看雪。”
萧子窈忍不住打断他道:“沈要,你今日似乎格外话多。”
沈要兀的怔了一下。
他眼里分明还盛着光芒。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听她话的,于是喉头上下一滚,似是还有万语千言的样子,却再也不再说了。
晚间,郝姨如约上门前来试菜。
她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进了门,一见萧子窈便笑开了眼:“见过夫人!”
萧子窈早知道沈要请了帮佣,便客客气气的回了礼,又问道:“郝姨,我这人不大挑嘴,就是独独爱吃一碗酥酪,不知你会不会做?”
“自然会做!”
郝姨亲亲切切的说,“夫人还不知道吧?咱们城里那个四方斋就是我家那口子开的!若是比起做点心的手艺来,我家可是出了名的!不过您放心,我做炒菜炖汤也擅长,以前多少学过一些!”
话毕,似是觉得还不太够,便又有言道:“夫人只管放心用我!以往沈军长天天光顾我家生意,冬天更是天还黑着就来等点心出炉,他与我们一家老小也算是有恩有缘的客人!沈军长是个有心人,您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照顾好您,既是职责、也是报恩,是理所应当的事!”
郝姨心肠热,一语道破无数沈要对她暗中的好,不免也教萧子窈有些动容。
“有心人倒也称不上,买个点心罢了,也不难的。”
郝姨嗔怪的呀了一声。
“夫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若不是有心为之,谁能日日如一?对了,您今日想吃些什么——”
晚风微醺也微热,萧子窈忽有些憋闷,便揪着帕子掩面道:“现下天热了,我总想吃些酸爽解腻的。还有,我最近胃口都不太好,吃不了许多,还请郝姨尽量别做多了,免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