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此时,檐下忽有人言:“子窈,我在这。”
萧子窈猛的惊醒。
她急切的闻声望去。
却见沈要微举一只缠满白布的手,笑得有些吃力:“你终于回来了。”
她看他只一眼,可一眼便是万年。
萧子窈恍然不知所以的扑进他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
“六小姐,我是你的狗。”
沈要抱紧她,声色轻轻,“你让我等你回来,我就一定会等你回来。我不会乱跑,也不会跑到你找不到我的地方。”
“可那蛇毒……”
“割肉放血,能缓解一二。”
他一面说着,一面撩动腕心的小绳,“而且我仔细看了,那蛇咬我时正好半咬在了手绳上,所以才没咬得太深不治。”
萧子窈喃喃道:“端午彩绳能趋避五毒……南无观世音菩萨!只有这一次,你终于有一次眷顾我了……”
她止不住的跪下了身去。
复又万般小心的递过几束草药道:“我三姐说过,蛇药都需以热水煎服,你快去,别再耽误了。”
那确是蚺草枯不假。
然,沈要却忽见那叶脉之间竟泛着微微的血光。
他不由得战栗起来。
“把手给我。”
“你快去煎药吃……”
萧子窈遮遮掩掩的躲过沈要的搀扶,一时有些不耐,“不要枉费我的苦心。”
他涩着喉咙:“可是你怕疼。”
“——可是你值得。”
人影乱,声色杂。
沈要夜似的眼底轻闪浮光一瞬。
原来,竟是她含笑低眉,盈满他眼。
沈要烧过热水煎药,又煮了姜汤。
他伤着手,刀工自然便丑了,姜丝切作黄金条,有些好笑。
萧子窈浸在热桶里沐浴,香雾氤氲,掩她肩上一道红痕。
“子窈,姜汤煮好了。”
“你放在外面,我出来就喝。”
“不行——”
沈要一下子推门而入,立在她眼前,“出去再喝就冷了。”
这呆子,当真是个无赖!
萧子窈于是嗔怪着睨他一眼。
“姜汤放下、人出去。”
他非常不情愿,便巴巴的问道:“可我们……不是夫妻了吗?”
萧子窈登时又羞又恼。
却不知是那热气蒸的、还是那呆子顶撞的,她总之烧红了耳根子,面上也晕起霞色。
“夫妻又如何!你难道还想违背我的命令?”
然,她分明放了狠话,偏偏沈要还是得寸进尺的贴了上来。
“不……我只是在想,原来这便是夫妻,好像与你我曾在小白楼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他说罢了,四下便静下去了。
萧子窈微微一叹。
“呆子,你且说说,护卫的职责是什么?”
他想也不想的答道:“保护你,不得擅离。”
“那丈夫的职责呢?”
沈要微一语滞,便凝眉起来,却很乖,不敢撒谎:“我……不知道。”
萧子窈轻笑起来。
然后,世间朦胧,她藕臂荡起春水,指尖轻点,落在他眉间心上。
“——丈夫的职责,也是一样的。”
“保护我,不得擅离。”
“沈要,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狗了。”
他欺身没入春池,却似没入弱水三千。
为她,至死不渝,向死而生。
姜汤滚烫,却不及他的心滚烫。
他发了疯的吻住她。
那壁画鸳鸯戏水的鸡心碗打落在地,映他二人唇齿交缠。
他又将她折腰,看那白玉死的背脊酥酥麻麻的战栗起来,眼光再下落,蛇腰媚骨,绞缠她、咬紧他。
妖精。
沈要恶狠狠的碾碎她。
萧子窈顶不住征伐。
红浪翻狂,水声难掩色相,越下流的快乐越容易教人上瘾。
深春难寐,月中天,更漏晚。
萧子窈终于睡在他怀里。
他于是替她更衣,自然瞧见了她那明晃晃的肩伤。
沈要直觉那印子根本灼眼得厉害,他竟然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当是时,窗下忽有猫叫。
他便严严的掩了萧子窈的被子,又推门去看。
云开月明,星辉漫漫。
四下分明无物。
他无端想起那瘦弱的野猫来。
那野猫既然独行而来,大约已是将崽子养大了。
春也伴夏,夏也伴春,野猫四散,莽林深深,生生不息。
他便如是道:“明日便将它葬了罢。”
近些时日,萧子窈当真睡得久些。
她幽幽转醒,便见得沈要正披了衣服倚在檐下发呆。
她于是懒洋洋的唤道:“呆子,你在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淡淡的说:“守着你。”
他总爱一言不发的守着她。
萧子窈失笑道:“今日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你若是再这样呆下去,我们也许就来不及下山了。”
话毕,她便换了衣裙出门来,青衿素裳,如花间清露。
沈要自知她言下之意,便问道:“这些茶花可要挪下山去?”
“不必了,就留在这里罢。”
萧子窈轻轻的摇头,“总是将它们连根拔起,兴许会害死它们的。”
她话音至此,沈要便一时悄然的望定了她去。
她已然被连根拔起许多回了。
偏偏那始作俑者,正是他沈要。
他不敢开口,只好再问:“那只野猫呢?”
“葬在花下。”
“嗯。”
葬过那野猫,萧子窈见日光还好,便打点起了行李。
所谓观其居处便知其人,然,眼下,她房里却好清净,不过一桌两椅、一床四壁,尔。
沈要小心翼翼的靠过来道:“你去休息罢,我来。”
“你又不知道我要收什么。”
“我知道。”
沈要暗暗的咬紧了牙关。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她柜里的衣裙不多、首饰也不剩几件,却唯有一样值钱的物件,定会好端端的藏在箱子里。
他于是冷眼掀开那铜锁,果然见得箱里又摆一只礼盒,打开来,竟赫然是一双晶莹剔透的水晶鞋子!
沈要面无表情的将那鞋子丢进了床底。
然后他立起身来,只管柔声说道:“子窈,我们一起回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