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昨日,一众小姐离了翠云庵还有约会,谁知,苏同心却怎的也不肯同去了。
“抱歉……我、我爬山爬得有些累了,实在很想回去休息……不如,改日再一起听戏罢?”
她的眼睛有些退缩、人也在座里蜷缩,说话好小声,仿佛一种卑微的狡辩。
然,此话毕,那挨过了萧子窈打的女郎竟睨了她一眼,良久,终于不咸不淡的笑道:“那我们就先自己招黄包车去戏院玩了。”
说罢,她便招呼起司机来:“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们要下车了。”
那女郎如此干脆,旁的一众小姐便双双一觑、推诿着有了主意。
“对对,那我们就先不打扰同心休息了!下次再约会罢?反正以后机会还多!”
苏同心有口难言,却还挽留道:“……没关系的,我可以让司机送各位到戏院门口!”
那女郎打断她:“不必了——就停在这里!”
于是,司机缓缓的刹停了车子,一众小姐便飞花似的飘出去了,很无情。
苏同心贴着窗子,隐约听得风中有人言。
“哼,烂泥扶不上墙!亏了我今天还替她教训萧子窈呢!山鸡果然变不了凤凰!”
“就是!而且,虽说那萧子窈不招人喜欢,可人家以前请客包场那都是说到做到的!再看看她,那副小家子气!怕是抠搜得根本不想结帐买单罢!”
苏同心恍然的一怔。
仿佛她似东施效颦,终究还是不能不过……
——天之骄女,可遇、而不可求也。
她便失魂落魄的回了府,更食不下咽。
苏父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便问道:“我记得你今日是和女伴们一起去翠云庵。怎么样,有没有和她们打点好关系?”
苏同心心事重重的说道:“……父亲,我也许根本就不适合社交。”
谁知,她只管哀哀的说罢了,苏父却猛的拍案而起、更怒斥道:“不中用!”
“父亲!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不中用!”
苏父最恨女儿的胆小如鼠,便连连的骂道,“不管是什么事情,你每次都只会说自己做不成!枉费我辛辛苦苦为你铺路,你却根本不知道争气!”
“你看看你那窝囊的样子!一个草莽出身的男人栓不住,一群爱慕虚荣的女人也处不好!就是因为你,为父在军中都成了旁人笑柄!”
“我让你学些好的、你不情愿,偏偏总爱跑去与那萧子窈打交道!结果呢!你去也去了,却连她半分精明手段也没学来!”
苏父愈斥愈凶,面红耳更赤,苏同心再也不敌,终于尖叫着打翻了案前的吃食!
“可是萧子窈根本就不需要手段!我又怎么能够学得会!”
苏同心哭喊道,“哪怕她不使手段,沈军长也爱她、每天巴巴的跑去见她!那些女伴也是,无论她尊贵与否,都嫉妒她、瞩目她!”
又控诉:“父亲你难道还不明白!?再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定了我不如她!所以,看罢!她萧子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我比不了!这辈子都比不了!”
她的脾气向来是很柔顺的,却不想,眼下却罕的发作了起来。
仿佛一尾逆来顺受的金鱼,平日里,旁人只管一股脑儿的喂与她无数凌人的盛气吃下,她一忍再忍,终于不堪重负。
满心的怨气将她开膛破肚了。
苏父简直不敢置信。
养女几多春秋,他只将苏同心养得唯命是从,谁知,这厢终于一朝养成,女儿遽然忤逆于他!
他于是勃然怒道:“你这不孝女!我就该把你也送去那尼姑庵里吃苦!让你亲眼看看那萧子窈和你到底一不一样!”
如此,苏同心又悲又愤,根本夜不能寐。
可是,苦等天明又有什么用呢?
凉夜漫漫,她喜欢的人一定已经睡了。
——他的梦里没有她,醒来也不会爱她。
天色微蒙,苏同心熬了彻夜,满心的怨怼难泄,又索性再也睡不下去,便立刻传了司机过来。
“你去把车子开出来,马上送我去翠云庵。”
“可是,小姐!现在天色还早呢!况且老爷刚刚去了营里上值,我该怎么向他交代?”
“……天色再早又有何不可!”
她有些哭音,“难道我连做主的权力都没有?父亲上值去了,我还是没有自由……”
那司机一时有些为难,却又想,小姐从不胡搅蛮缠,现下如此哭求,大约当真是有些要事在身的。
于是只得惴惴的应了下来,又道:“小姐,我不过是个开车的,家中还有妻儿要养,您也莫要为难我,所以请您一旦办完了事情就赶紧下山来。”
“我会的,谢谢你……”
其实,此去翠云庵,苏同心还有私心。
她犹记那沉浮的惨白汤圆,好似猫爪晃在眼前,蠢蠢欲动、抓挠她的恶意。
一路愧悔,谁知,车子方才停罢,天光便大亮了。
她于是惴惴的下了车,又行山道,低眉畏眼苦苦上路,腿脚酸乏也不敢怠慢分毫。
谁知,偏偏心中有鬼、怕处便有鬼。
——半山时候,她竟遇着了沈要。
却见他压了帽檐,视她却若无睹,步子踩得又硬又冷。
苏同心不由得唤道:“……沈军长!”
沈要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