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那电话的黑色烤漆隐隐约约的泛出一层雾气来,想来应是他哭了的缘故罢,总之看不太清,总之那雾气一抹就掉,一副很好撇清关系的样子。
“子窈,你在乎的就只有沈要。”
“在乎到哪怕他威胁我,你都可以原谅他。”
“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他把萧子山弄死了,你还会原谅他吗?”
失望。
此时此刻,夏一杰仿佛听见了,他心下也许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的声音。
爱情无声无息,欲望震耳欲聋,那座以失望的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摩天大厦,终于崩塌了。
只不过,独独其中一点,他却至今不能分清。
——究竟是谁对谁失望?
他对萧子窈?
还是萧子窈对他?
不知道。
更何况,眼下,他好像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夏一杰。”
萧子窈忽然叫道,那嗓音清冷,一如她有时看他的眼睛,只一眼就觉得生分的眼光,就仿佛是要与他一刀两断似的。
“我四哥早就死了。死在北上的路上。有些话你不要胡说。”
夏一杰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看,你还骗我。”
他说,“沈要都知道四哥的事,而我却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甚至可以告诉他,却不肯告诉我。”
“你见到我四哥了!”
“当然。”
他轻轻一笑,瓮声瓮气的,很是温柔的口吻,简直像在表白。
“他现在就在军营的禁闭室里。”
“原来他的脸都烂成那样了啊。”
“可惜沈要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那座崩塌的大楼,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场暴雨,砸下来了。
瓦砾飞溅,碎石滚落,尖锐的钢筋插入人眼,贯穿人心。
人总是会烂掉的。
爱总是会让人烂掉的。
他终于露出了马脚。
萧子窈顿时尖叫出声。
那声音很哑很哑,就蒙在听筒里的电流之下,如黑白电影里的人声,模糊不清,却有温度。
“你胡说,沈要他怎么可能……”
“你现在到军营里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夏一杰轻声道,“但是,子窈,你要记住,今天是你欠我的,因为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所以你才没有被沈要蒙在鼓里——我放过你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原谅你,原谅你在想到我的时候,一起想起沈要。”
话毕,他便不假思索的挂断了电话,那听筒于是也蒙上了一层雾,只不过,这一回,那雾水便只是雾水了,不是眼泪也不是其他,而是他手心的汗,缓缓握潮一段相隔多年的、不可言说的爱,最后,终于彻彻底底的,烂掉了。
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反正,爱一个人不正是如此吗?
一旦付出真心,就会完蛋。
他已经完蛋了,那其他人也不会例外的。
无论是沈要也好,或是萧子窈也罢。
所有爱人或被爱之人,迟早都会完蛋的。
爱只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