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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嫁祸(第2 / 2页)

今日无雪。

其实,倘若教人翻翻黄历去,这原本是个极好的日子,近立冬却不至,之前有雪,所以瑞雪兆丰年,宜嫁娶作梁纳畜,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偏偏,此时此刻,安庆堂内上下一寂,无限萧肃。

宋晓瑗只管招呼着伙计将那女人抬进了屋里。

“连翘,你去多烧几壶热水,再取救心丸来备用。”

“杜仲,你去煮固气汤,三碗水三两药,最后收汁成一碗,注意火候。”

“蒺藜,你去柜里拿钱,到街上买白糖和巧克力,跑得快些。”

是时,她安排人手竟然如同安排后事,有条不紊,冷冷清清。

她最后却是望定了萧子山去。

“竹四,你去巷子里和街坊邻居们都说一下——就说,今天安庆堂不开门,闭店!”

“那你呢。”

她眼光死寂。

“我要留在这里,救人。”

人总有一死。

其实,宋晓瑗早已看出来了,那女人左右是活不成了。

更何况,她为医者,见过死生无数,像沈要这般强行把人塞给她去的,背后究竟有多少门门道道,她简直闭着眼睛都能想清楚。

不成功,便成仁。

如是而已。

所以,眼下,她只留下连翘与杜仲两个家生子,蒺藜还小,能撵多远便撵多远,至于萧子山,便只好胡乱找找借口赶出门去。

沈要只在檐下漫不经心的坐着。

远远的,他只见安庆堂门前的一颗树,枝繁叶茂,不开花却也美丽,极其安宁的样子,就仿佛是他尚在犬园里的时候望见的那棵花树,花雨满天,如坠星河,那是一条狗的向往之地,也是一个人的埋骨之所。

那女人好半天才叫出一声来。

宋晓瑗立刻握紧了她的手。

“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你一定要……”

“我、我好饿。”

那女人说,“我想吃饭,吃肉,我不想生孩子……寄生虫,它和我抢饭吃,我想吃肉……”

她眼中的光阴终于一寸寸的暗下去了。

宋晓瑗了然无言。

沈要于是问道:“没救活?”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有点儿哀。

“没救活。”

“那就,拖下去。”

沈要道,“草菅人命。对吧。草菅人命,那就拖下去。”

是时,天光洇洇如茵。

夏一杰一下子叫了起来。

“沈要,你疯了!这关大夫什么事,如果这件事被写成新闻,你知道影响会有多严重吗——别人只会说是你草菅人命!哪怕就算是你曾经与这家医馆有过过节,想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安给他们,那你至少也应该为了她,选个像样的借口和时机……”

喋喋不休。

——没由来的,沈要只在心想这般想到。

什么至少,什么应该,什么为了,什么她。

真可笑。

他难道不是一直如此吗?

正是因为为了她,所以才草菅人命。

他于是隐隐约约的有些不悦,便冷然开口道:“如果不是这个借口,这个时机,你以为你以后还能见得到萧子窈吗?”

夏一杰一瞬哑然。

“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要说,“只要几条人命,就可以换她永远留在这里。你不敢做。我敢。”

这一幕似曾相识。

夏一杰直觉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却又吞吞吐吐的不敢妄动。

就仿佛,他照样还是一个好人,哪怕为了萧子窈浑身烂透,他也照样还是一个好人。

“可你不能滥杀无辜……”

他喃喃自语道。

谁知,沈要听罢,却陡的嗤笑一声。

“那你无辜吗?”

夏一杰只见沈要那面无表情的人皮终于微微有些松动了。

天光黯然,就连带着沈要的眼睛也瞧不清楚,浓黑如夜的颜色,却比天黑更黑,那大概应是棺材里面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他紧绷的、切齿的颚,模模糊糊像是有什么怪物要从他皮下钻出来似的,勃发的恶意如丰盛的欲望,他简直自愧不如。

“你也不无辜。”

沈要一字一顿,“你也想让她留下。”

话毕,他便再次说道:“拖下去——把人带回军内,等候发落。”

如此,夏一杰便伶仃的愣在原地了,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又是柜前,是他曾经被钉死过的地方。

宋晓瑗于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有人告诉过我,说你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原来那人竟是萧六小姐。”

她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让别的女人怀孕——你如果喜欢萧六小姐,那你就该洁身自好,如果你做不到洁身自好,那你就不该再喜欢她。萧六小姐是那样正派的一个人,你的做法,既是败坏她的名誉,又是残害另一个女人。你的确一点儿也不无辜。”

说罢,她便面色铁青的跟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卫兵走了出去,杜仲原本还想挣扎,却被人一脚踢坏了腿,顿时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家小姐菩萨心肠,甚至不收穷人家的要钱,你们凭什么诬陷她草菅人命!”

沈要忽然就有点儿奇怪。

“她难道没杀过人吗?”

他只管如此问道。

“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呢。”

“做医生的,和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她医死过人,我也放过一些人。”

“就比如你。”

他眼底有森然的韫色。

杜仲立刻后退了一步。

“你们不得好死。”

沈要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

“那又怎么样?”

他说,“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话毕,他便站起身来,身量高挑如塑,两肩左右军章银亮,又隐隐的闪着寒光,仿佛他便是那刀锋下的影子了,然后那影子便走到了光下去,明晃晃的照出一个怪物,不人不鬼,狗的模样,垂涎三尺,也穷凶恶极。

真可怜。

他分明还是一条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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