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深秋。
也许,眼下天色忽然转阴,并不一定是预兆有雨,大约只是晚来风疾,也说不定。
沈要安然自若,坐上车子。
夏一杰跟在他后,只在窗下循规蹈矩的问他道:“之后还试菜吗?”
“不试了。”
他说,边说还边摇起车窗,更加他眼仁的颜色本就很深,是若夜的黑色,于是,相隔一面半透不透的塑化玻璃,那一双眼睛便实在显得鬼气森森的——仿佛一双兽的眼睛、或鬼的眼睛被他剜下来了,只管强塞进眼眶里去的样子。
夏一杰止不住的打着寒噤。
沈要无动于衷,又下一道死命令。
“你去替我试。”
“我只是一介副官,恐怕,我还资格不够……”
“——那就打包,送到你家。”
沈要一字一顿,各中意思再不甚明显了,“回去告诉你父母,说,这是你升军长的庆功宴。”
然,话音至此,他却没再说下去了,反是一顿,又急转直下,语焉不详。
“或者说,这是你和她的庆功宴。”
——只此一瞬,夏一杰陡的抬眼,颓然望定他去。
“你尽管去试。”
他一语双关。
夏一杰不敢深究。
沈要于是一脚踩下油门,直驱帅府而去。
他应当不算是什么特别着急的性子,唯独挨上了萧子窈,便会十万火急的情急起来,非但如此,他或许也不算太任性的脾气,连吃都不任性,却照样也是贴着了萧子窈便会变得尤其的任性。
天色已然擦黑了。
晚饭的点钟早就过去了,他原本可以留在蓬莱饭店凑合一顿的——不必担心下毒,他知道夏一杰不敢,偏他非要饿着肚子赶去接萧子窈回家,倒也不为别的,总之不过两三件黏黏糊糊的心事,一为想她,二为想见她,三为想亲她,如是而已。
其实,还有一件事。
只不过,他暂且还不敢说,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却非要当着她的面才能说。
——如此,待他风尘仆仆的赶到小白楼时,率先出声的竟不是他的嘴巴,而是他的肚子。
萧子窈简直好笑得要命。
“呆子,你肚子叫得好大声啊!你不是说,今日去的是蓬莱饭店视察吗,难道岳安城数一数二的饭店居然伺候不好你?”
是时,四下再无天光日光,只剩楼前檐下的暖黄灯光,路面白雾溶溶,缓缓化开,沈要没有说话,只管静静听罢萧子窈的嫣然笑语。
然后,他便摘下军帽,故意挡在面前——只挡住一半、下半张脸,不是为了遮羞,反倒是为了遮住他想笑却非笑的嘴角。
你看,真可爱。
他的六小姐。
沈要于是装模作样的偏过头去。
“外面的饭菜,不好吃。”
“而且,你不在,我就吃不下。”
“六小姐,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他如是说道。
一条狗最擅长的事情,也许就是撒娇或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