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捅我干什么。”西莉娅用平静的语气问死侍。

虽然西莉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但此人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却跟说出口的话完全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泛出了一点透明的泪光，映着窗外呼啦啦的电闪雷鸣和走廊里暖黄色的壁灯，把西莉娅那张原本算得上是傲娇小公主的颇具飞扬跋扈气质的脸硬生生掰成了一股娇柔白莲花的味道。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奇异博士沉痛地望着死侍：“早告诉你了让你别随便乱捅，夜路走多了哪能不遇鬼呢？现在好了吧？把真人给捅了……”

“你还在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啊！”琴被奇异博士前言不搭后语的比喻气得哭笑不得，她狠狠推了史蒂芬一把：“分开他俩，要出人命了！”

“放心，”奇异博士站稳之后淡定地拍了拍琴的肩膀，脸上挂起一副关照后辈的慈祥笑容：“这个梦境都是西莉娅建的，她就算被戳了一刀，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布鲁斯忽然说道：“可她被戳了两刀。”

奇异博士面无表情地看着布鲁斯。

“你们都不动，难道不还是在怀疑‘西莉娅’的真实性？”奇异博士抬手一指前方，呵呵道：“如果这个西莉娅是真的，根据梦境法则，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崩溃，我们就能回到现实了，这可是好事啊；如果这个西莉娅是假的，我们会进入下一层梦境，也不算是收获全无。”

按照奇异博士的解释，对西莉娅捅刀的行为既是行善积德又是缺德到家，在场三个人，看来看去也就死侍的风格与这件事隐隐相符，让他干了乃是众望所归。

“没怀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而已。”布鲁斯轻声说道，他皱了皱眉头，向西莉娅所在的方向走过去：“我去看看吧——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算是真的还是假的？”

奇异博士一时语塞，他还没捋清楚该怎么回复布鲁斯犀利的提问，周围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韦恩庄园就像是处于镜中世界似的，然而现在这面承载着世界的镜子被人打破了，一块一块色彩斑斓的碎片反射着斑驳的倒影从天空向下坠落。

琴：“……”

“你们俩谁是乌鸦嘴？”

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在摇摇欲坠的走廊里扶着墙壁快速小跑几步，赶上了布鲁斯，两人并肩来到了西莉娅和死侍的面前。眼看世界要“毁灭”了，这俩人还在一言不发地互相对视，好像有人把他们的时间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永远定格在了西莉娅忽然抬起头的那一刻。

布鲁斯对着琴使了个眼色，他扣住死侍握刀的手腕略微用巧劲儿，强迫还在发呆的死侍松了手，同时琴小心翼翼地稳住插|进西莉娅胸前的双刀，生怕自己手一颤抖，会让交叉的伤口被撕裂的更大，造成二次伤害。

然而在这个地动山摇世界毁灭的大环境里，琴哪怕刀握得再稳，也防不住跪坐在地直起上半身的西莉娅来回摇晃，眼看她支撑不住身子一歪，万分惊险地迎着刀刃的角度滑了过去，幸亏布鲁斯反应快，回头探手揽过了西莉娅的肩膀，将她半托半抱地扶了起来，顺势向后退了两步，缓缓站稳。

直到现在死侍才如梦初醒，他急惶惶地迈了两步上前，却在靠近西莉娅时忽然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不太敢靠近她。

“捅都捅了，你还怕什么？”奇异博士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他安慰道：“反正等下梦境解除，回到现实世界了你再想办法哄西莉娅吧——”

“不对，”布鲁斯猛地抬起头，他冷冽的视线顺着周围扫了一圈后落在了西莉娅的脸上：“你还好？”

西莉娅吁出一口气，她没看布鲁斯，反而对死侍虚弱地弯了弯嘴角，颤抖的眼睫低低垂下，声音软绵绵地说：“我还好……先带我离开这里吧？。”

“你想去哪儿？”琴忽然扣紧了插在西莉娅胸口的双刀，用力往后一拔，伤口喷溅出来的鲜血朝着她迎面泼去，被心灵宝石释放的黄光尽数挡下了：“松开她。”

布鲁斯将西莉娅往前一推，自己顺势后退，和她拉开了距离。

忽然的变故让死侍这个大脑还在重启中的人完全没看明白，他下意识地想去扶被推了一把后踉跄跪在地上的西莉娅，然而却被奇异博士拦住了。

“假的。”奇异博士简短地解释。

“为什么？”死侍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真的人是你，说假的人也是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因为她在勾引你，你没发现吗？”奇异博士没好气儿地说：“如果真是西莉娅，她揍不死你就算好的了。”

况且万磁王家从来不产出柔弱小白花，全是霸道女汉子。

“那这算怎么回事？”死侍指了指天空：“你不是说碎了就代表杀对人了吗？”

“确实杀对人了，”奇异博士点点头：“梦境又不是西莉娅一个人造的，除了她，还有——”

“灵魂宝石。”死侍终于重启完毕了，他看向“西莉娅”的视线骤然变得阴冷而锋锐：“她在哪儿？”

“西莉娅”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按在了汩汩流血的胸口上，掌心扫过，伤口修复如初，就连破口的衣襟都看不出被撕开过的痕迹。她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一脸无奈的样子：“这都能发现……我觉得我伪装的不错了呀？”

“西莉娅”看向死侍，澄澈的瞳孔中透着天真的气息：“况且你心里不就是那么想的吗？我明明是按照你的想法来做的，你有什么不满意？”

死侍微微一哂，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一开始没发现“西莉娅”身上有这么大的违和之处了。

“孩子，你没当过人，所以不知道，”死侍一边卷袖子，一边对灵魂宝石进行谆谆教诲：“我们人类呢，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时，总会在心里给她自动用ps美化好几层，柔光磨皮都是轻的。所以你看到的，是我希望的，却不见得是她真实的样子。”

“既然能操纵灵魂，”死侍对着琴伸出了手：“你怎么不亲自去看看西莉娅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呢？”

琴把双刀扔给了死侍，被他一把接住了。

“我当然看过了，你以为她现在在干什么？”灵魂宝石奇异地瞄了死侍一眼，她的目光落在还沾着殷红血迹的长刀上，可能是想起了胸口被贯穿一瞬间的疼痛，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了一点儿，但下一秒灵魂宝石却又笑出了声：“对了，顺便提醒你们一句，在这个梦境中交织嵌套着无数的小梦境，每个小梦境里都有她的存在，你们对那些幻影的每一次伤害，最终都会叠加反应到本体身上——”

看着三人骤然愣住的样子，灵魂宝石拍着手转了个圈儿，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话：“选择吧，是永远停留在原地，还是杀了她。”

韦恩庄园终于完全崩溃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将世界彻底笼罩。

*

西莉娅头一回被自己的梦境坑到。

在灵魂宝石将西莉娅的灵魂锁住、对她下达命令的一刹那，西莉娅拼尽全力把灵魂宝石也扯进了梦境之中。

西莉娅好歹号称梦境之王（洛根：谁给你的脸），她觉得如果在自己的主场，还是有希望将灵魂宝石封印起来的。

但眼前的梦境和西莉娅一向的认知显然不太一样，周围是一片空荡荡的黑暗，前后左右上下都不见光线，仿佛天地之间只留下了西莉娅一个人孤独地彳亍而行。

西莉娅先试着解除梦境，但并没有效果，她发现自己在梦中的权限被限制住了，可以任意修改各个梦境的内容、增加或减弱梦境难度，但却并不能将梦境销毁，也不能把入梦的灵魂直接越级提到自己所在的层次，最重要的是，西莉娅的思维虽然可以无限发散，但本体却被困在了这片黑暗里无法离开。

在摸清楚具体情况后，西莉娅在周围设了一圈牢牢的屏障，可以在一同入梦的灵魂宝石跑来攻击时稍微抵挡一下，留出反击的时间。在暂时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后，西莉娅把思维全部散了出去，进入每个梦里逐一修改梦境的难度，留下足够的通关提示。

说实话，西莉娅自己都无法脱离梦境，所以她的通关提示只能让入梦者不断地往下走，最终来到她所在的这片黑暗里，并不能让人回到现实。但如果把大家都聚集过来，再一起努力想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很大吧？

在进入具体的梦中之后，西莉娅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在对抗她，那股力量将梦境的难度不断往上叠加，它消除了入梦者的部分记忆，还把最终boss设置成了西莉娅的脸。

灵魂宝石！西莉娅心中一震，她拼尽全力跟灵魂宝石唱反调，两人截然不同的修改行为导致了梦境加速扭曲，变得更加诡异起来。在灵魂宝石的威压之下，西莉娅没法直接解除它的障碍，最后她只能迂回了一下，把第一层每个人的梦的通关条件修改成了保持本心或杀死boss，通关奖励修改成了取回全部记忆。

这样一来，西莉娅的本体就得承受每一次被当成boss杀死的痛苦，但一想到大家被拉入梦中毕竟有自己的责任，而且她只是疼而已，不会死去，西莉娅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我我我我不疼，”西莉娅一边哭一边对自己心理暗示：“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啊啊啊！”

感觉不到你妹呀！哪个混蛋捅一刀还不行非得捅两刀！哪个混蛋还打了我一|枪？你们等着出去了再算总账！

灵魂宝石倒是一直没有来找西莉娅的麻烦，但在每一个梦境中，它都会引诱入梦之人对西莉娅进行惨无人道的迫害。两股精神力就这么一直斗争着，直到西莉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浅淡的笑意：“哎？你将自己的死设置为通关条件……不觉得疼吗？”

“疼啊，我就要受不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西莉娅随口说道。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儿，猛地睁开眼一回头，西莉娅对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