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雷又是一声叹息,“当年我们兄弟二人皆是桀骜不驯,从不服中原那一套说辞管教,最终被驱逐入苦境。虽然苦境在外人眼里是穷恶之地,但对于我们兄弟来说,却像是鱼归大海,鸟如山林,不必墨守成规,只要对敌有功,就有一席之地。”
伏地虎紧接着说道,“我们本就是一身本事无处发挥,对上魔军,如同英雄终于有了发挥之处,我们兄弟使出浑身解数,用身上无数的伤痕换来了今日的成就,然而……仿佛这就是一场笑话。”
他们双眼黯淡,神色伤感,眉宇间似乎有着化不开的浓愁。
世代的血仇,忽然成了至亲的手足,这让身上背负血债的将士,情何以堪。
毓天青不知如何安慰,只淡淡说道,“夫子说,事情尚未行至这一步,一切尚且有转机。两位前辈,切莫过分忧伤。”
震天雷摆了摆手,叹道,“小友,如果一个人屏住了一辈子的一口气,忽然松掉了,那么,再想凝聚,就是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或者是不敢想的事了。”
毓天青面带疑惑,“前辈……”
伏地虎道,“我兄弟二人,刚入苦境就进入了飞龙大将军的先登军。当时的入军宣言,还清晰在耳。”他与震天雷对视一眼,齐声道,“斩魔诛邪,有死无生,长刀不倒,有我无敌。”
何等的霸气,何等的英勇。
毓天青想到那一队长刀甲士,肃杀之气犹然在侧,不禁心生钦佩。赞道,“这便是令先登军英勇无比的军魂吧。”
震天雷颔首,目光闪过激动之色,“先登军,就是苦境的精神。”
伏地虎叹道,“这也就是我等一辈子所凝练的一口气啊。”
毓天青顿时明白,所谓的这‘一口气’并不是屏着的一口对敌之气,而是屏着的一口对敌之志,这口气,不是形式上的意气,而是骨子里的使命。
震天雷道,“如今这一口气散了,我们的气也就散了,先登军的气也就散了,苦境的气也就散了。”
此时马车里坐着的不是两位英雄,而是两位垂暮的老人,他们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
毓天青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不舍之意。她顿时脱口而出道,“邪魔未斩,英雄仍在,何以言气短?”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俱是身躯一震。他们抬眼看着毓天青,略显浑浊的目光中射出一抹惊讶来。
毓天青忍不住道,“两位前辈,莫非两位的英勇豪气只是一种依附的敷衍,而非真心?”
两人顿时凛然道,“当然不是。我等出生入死几十年,凭的就是这一片赤诚之心。”
毓天青道,“既然是赤城之心,又岂会因为这一时的时局变化而心摇神动?”
两人顿时若有所思。
“两位前辈何必说些丧气话。只要心光不灭,诸邪必然退散,何须着急,又何须自言气短啊。”毓天青感慨道,“苦境之中还有许多人在指望着两位长老,两位长老若是就此消沉,那么才真是断了这口气,失了先登军的魂。”
不疾不徐的语调,不轻不重的声音,在震天雷和伏地虎的心口不停的荡漾着。
就在他们失望至极之际,没料想,眼前这个小女娃,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这一棒,如同是给了他们一口气,一口即将要消亡的气。
震天雷感慨道,“我们兄弟活了几十年,倒是没有你一个女娃娃定力深厚。”
毓天青道,“前辈过誉了。世事如麻,本就令人心驰神荡,两位前辈如今又背井离乡,自然多番情绪齐聚于心,一时有些感慨也是正常。晚辈年纪尚轻,且从未经历过两位前辈的风光过往,如何能真的明白两位前辈此时的痛惜之情,不过是耍些嘴皮子,望两位长老莫太过菲薄自身罢了。”
伏地虎哈哈一笑道,“小女娃果真会说话。”
经过毓天青的一番话,两人俱是开解许多,心情也畅快起来。
震天雷亦是微微含笑道,“上次见你还是和一位少年在一起,这次见你却是在为夫子办事,不知姑娘姓名,师出何派啊?”
毓天青答道,“前别好记性。弟子名唤毓天青,是道真宗之人,因在‘道行天下’的文武试上侥幸赢了头筹,被夫子破格送入般若阁学习,所以,说起来,我也是夫子意清绝的学生。”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顿时面面相觑,随即俱是呵呵笑道,“原来是修界新出的少年英才,你竟然是‘道行天下’大会的文武头筹,怪不得可以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
毓天青含蓄道,“两位前辈谬赞了,能令两位前辈一舒心怀,是天青之幸也。”
“不必谦虚。”震天雷呵呵笑道,“你能进得了般若阁,道意之境必然远超不凡,我等今日受姑娘一番话,才是有幸之至啊。”
伏地虎当下亦道,“正是,正是。”
双方一番谦虚之际,马车已然安然停稳。
车夫轻扣车门,道,“三位,地方已到,还请三位下车。”
震天雷和伏地虎当下跳下马车来,此时阳光正晴,两人久不触日光,一时将手遮住双目,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起来。放下手背,前方不远处,破旧的山门不失其巍峨的气势,斑驳的匾额难掩其苍劲的道心。
道真宗!
三个大字豁然出现在他们眼中。
震天雷和伏地虎俱是大吃一惊。
震天雷吃惊道,“道真宗,我们怎么会来道真宗?”
伏地虎亦是惊讶道,“不是据点议事,准备营救夫子吗?”
毓天青走上前,恭敬作揖行礼道,“两位前辈恕罪,是晚辈自作主张,请你们来道真宗做客。”
两人俱是一惊,随即又喃喃道,“此处既是道真宗,岂不是在中原地界?”
毓天青颔首道,“正是。”
两人顿时异口同音的惊呼道,“中原?我们竟然会在中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