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来年的羊毛产量,朱翊钧和三娘子进行了明确确认,确保明年的羊毛数量比今年更多。
三娘子非常希望购买一点轮胎这种新的货物回到草原,大明的道路好歹还有个官道驿路,算是极为平整,即便是颠簸也有限,可是草原上的颠簸,那就是野外环境了,大明一整套的轮胎、轮毂、‘宀’簧钢减震等等,对于草原的肉食者们,诱惑极大。
朱翊钧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吕宋的橡胶园刚刚投产,产量极为有限,大明自己用都不够,更别提给草原供应了,但凡是有多的,大明皇帝至于把自己的大驾玉辂给拆了吗?
在一片祥和,其乐融融的气氛下,大明皇帝结束了三娘子的觐见,气氛之所以融洽,因为在羊毛生意上,大家都有的赚。
三娘子离开之后,朱翊钧开始了年终的会议,年底的时候,是大明六部最为繁忙的一个月。
这个月户部的算盘手们,要审计大明的账本,做出明年的预算,尤其是审计,至关重要,和大明考成法吏治,息息相关;而工部要对大明今年鼎建大工进行一个收尾,对明年的鼎建大工做出预期规划,方便户部做出预算;而刑部要把一年各地方的卷宗交叉审核一遍,防止出现冤假错案;礼部要准备过年的庆典,大宴赐席、鳌山灯火等等;兵部也要对今年军饷的发放,进行进一步的核查。
内廷也不闲着,内廷二十四衙门,都要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查,准备迎接过年,大扫除,不仅仅是打扫卫生,还有些手脚不太干净的宫婢和宦官要处置,内承运库尤为重要,要对宫内的资产、皇庄进行全面稽查。
这都是幸福的烦恼,在国用大亏的过去,哪里有这么多的活儿,之前过年的时候,内廷外廷,都忙着挠头,兵部要应对军兵讨饷讨赏,户部面对百官们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年的俸禄又没发多少,工部则是四处讨要工程款,以前那才是真的烦恼,因为没有办法解决。
天下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
“忙,都忙,忙点好啊。”朱翊钧看着谭纶笑着说道:“大司马这趟前往宣府车马劳顿极为辛苦,但还是要辛苦大司马和戚帅,今年京营过年银还要二位,亲自盯着点,朕可不希望到了北大营,突然一个军兵拦住朕的大驾玉辂,说今年过年银被人给克扣了。”
“臣等遵旨。”戚继光和谭纶领命。
京营过年的时候,每人一银,这是万历元年定下的规矩,至今已经六年,大明京营拢共就十万人,过年银十万银,对于皇帝而言,九牛一毛。
“今年京堂百官的过年银,还按照惯例,四品及以上每人二两,五品及以下,每人一两,大司徒,户部的审计,辛苦一些,最好在腊月二十四之前把账本报上来。”朱翊钧看向了王国光和张学颜,颇为诚恳的说道。
“臣等遵旨。”户部两位堂上官俯首领命。
朱翊钧交待了一大堆的活儿,而后看向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先生,今年入京朝见的外官和百姓安排妥当了没有?”
“没有。”张居正俯首说道。
“啊?”朱翊钧一愣,向来雷厉风行的张居正,居然还有拖延症的一天?!去年张居正人在丁忧,还上奏‘推荐’了觐见的外官和百姓,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张居正居然还没办好?
“接见外官、耆老、百姓,自然陛下钦定为宜。”张居正端着一只手,十分确定的说道。
张居正丁忧回朝之后,和丁忧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张居正不再擅权,即便是陛下鼎力支持,但是张居正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能,作为元辅,辅弼国事,而不是作为摄政王,事事他都要参与决策。
这是最大的变化。
“如此。”朱翊钧也没有多言,应承了下来。
张居正丁忧就是为了归政,回朝结果还不能归政,那不是白丁忧了吗?
朱翊钧结束了廷议,安排了年底之前的诸多事务,限期完成,安稳过年,今年的新政有两个大的方向,一个是遴选官考,这一个已经如期进行,制度设计在王崇古补充了监当官之后,变得更加完善;迁徙富户入京,也出现了新的矛盾,南衙数千富户如期入京。
“陛下,三娘子,需要安排一下吗?”冯保询问着陛下,至于安排什么,冯保没明说,但是他相信,陛下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朱翊钧思考了片刻,摇头说道:“算了,麻烦。”
倒不是朱翊钧嫌弃三娘子,这的确是一场体液的交换,何尝不是一种政治交换?在政治游戏的框架下,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朱翊钧对妖艳美妇还是有些兴趣的,谁还不是个曹贼呢。
可是这玩意儿,事涉大明皇位继承,就马虎不得,三娘子万一带球跑路,万一朱翊钧在和朝臣的狗斗中,学了道爷,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护,岂不是草原上长大的私生子,拥有了大明合法的继承权?
“忠顺夫人的想法,还是不错的,唯独不好实现。”朱翊钧非常赞赏三娘子的想法,王化草原从分封开始,但放到草原的汉王,必然是一个亲王,郡王的品阶不够,并不能展开王化。
那么要封亲王,就必须是皇帝的兄弟,或者是皇帝的儿子。
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了潞王朱翊镠。
听政的朱翊镠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迷迷糊糊的他猛地惊醒,他看着自己的皇兄,总觉得…自己老哥的目光,不怀好意!
朱翊钧本来想把朱翊镠扔到板升去做塞外汉王,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朱翊镠封到塞外去,李太后一定、肯定、必然找朱翊钧拼命了。
朱翊镠去不得,隆庆皇帝又没有别的私生子,盘算来,盘算去,唯有朱翊钧这个皇帝,辛苦一下自己的腰子了。
到了下午时候,朱翊钧就确定好了外官、百姓的名单,送到内阁,这也就是张居正是首辅,换成别人,朱翊钧真的不会去问。
让张居正看看,是因为张居正不仅仅是臣子,也是先生,而张居正直接贴了一张空白的浮票,表明了自己不多干涉的态度。
又是一年春来到,年关将近,大明皇帝的车驾开始频繁的出动起来,北大营、西山煤局、永定毛呢厂、朝阳门外的快活碑林、大兴县南海子、东西城舍饭寺、养济院,而大明皇后一直随行。
在巡视了这些地方之后,朱翊钧在皇极门接见外官,而今年接见的第一个外官,是琉球国王尚久。
“爱卿,到了大明可还适应?”朱翊钧让跪在地上的尚久,站起来回话。
“很好,谢陛下隆恩。”尚久的性格就是那种得过且过,能过一天好日子算一天,一年五万银的度支,足够尚久过上极好的日子了。
“那个山田有信,已经被抓了,朕履行了朕的承诺。”朱翊钧说起了自己的承诺,金口玉言,既然承诺了一定要兑现,他在圣旨里承诺要吊民伐罪,为琉球百姓报仇,就一定会惩戒罪魁祸首,山田有信被械送入京了。
尚久并不知道这一情况,也没有人对他说起,琉球的事,倭国的事儿,没有皇帝的命令,没人敢透露给尚久,这是大明的藩禁,就是专门针对藩王王制定的禁令,也被称之为快乐养猪计划。
尚久在这一刻,再次回忆起了被倭寇支配的恐惧,那种惶惶不安,在皇帝当面的情况下,终于变成了安心,害的尚久跑到大明避难的罪魁祸首,正是倭寇。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山田有信?”尚久低声询问道。
朱翊钧笑着问道:“交给爱卿处置?”
“回禀陛下,臣并无良法惩戒此獠,还是交给解刳院比较妥当,解刳院大医官们的手艺是极为专业的。”尚久思前想后,自己一刀杀了这个山田有信不解气,如果不杀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折磨,而且还耽误他享乐。
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做,那个王景龙,在那个人间阎王殿里,在十八层地狱里,轮回了整整六年,才结束了可怕的一生,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这段时间,最是折磨,而死死活活,不死不活,是人间最为酷烈的惩罚。
朱翊钧想了想点头说道:“那就送山田有信到解刳院?”
“臣替琉球百姓,谢陛下隆恩。”尚久用力的挤了两滴眼泪,他在大明真的挺好的,回到琉球,首里府都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净,回去奔波多久,才能安定下来?
这是尚久最后一次代表琉球百姓说话了,以后,他就快乐的琉球王了。
朱翊钧又跟尚久聊了许久,恩赏一番后,尚久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朱翊钧看着尚久的背影,刘禅在魏国说出那句此间乐不思蜀,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真心,不得而知,可是,这个尚久真的是此间乐,不思琉球,大明的奢侈是琉球决计享受不到的。
这对尚久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大明开海,剑指倭国,琉球作为万国海梁,如此重要的地方,大明威逼利诱的手段只会越来越激烈,这是利益驱使之下的必然,而另一方面,大明为了海疆的安稳,扩建水师,就是奔着倭国去的,琉球的位置,就决定了,琉球是战场。
尚久无论怎么选择,对他而言,保命都是一种奢侈,何谈享乐?而现在他选择的离线君主制,绝对可以保住性命,也可以继续享受奢侈。
对于尚久而言,选择大于努力。
朱翊钧见到的第二位外臣,是从云南回到了大明的王希元、张楚城,这两个人是张党中的嫡系,是张居正的学生,而且是张居正的同乡,他们一个吏科给事中,一个兵科给事中,在之前一直是张居正党争的排头兵,王希元和张楚城去了云南监理滇铜之事。
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而后再赴湖广任巡按御史,负责长江的疏浚以及铸铜钱的大事。
抛开皇帝身份不谈,朱翊钧和这两位是同门师兄弟,自然有话可以聊,滇铜,在产量上不及吕宋铜祥镇的产量,但也在不断的攀升。
吕宋方面在赤铜的供应量上,已经高于滇铜,但是这不代表,王希元和张楚城开采滇铜毫无意义,相反,对于稳定边方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那个莽应龙如何?可为我大明心腹之患?”朱翊钧对中南半岛崛起的东吁王朝莽应龙非常关注,正统年间,四征麓川,可是把朝廷给讨了个干干净净。
“莽应龙不敌黔国公府。”王希元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莽应龙就是玩不过黔国公府。
实力不允许。
张楚城思考了片刻说道:“黔国公不见得能进攻消灭莽应龙,但是拒敌,还是能够做到的,这几年,莽应龙试探的进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臣以为,国用稍足,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宜。”
“那边的内斗也是蛮厉害的。”
求求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