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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论,时运相逆人离群(第1 / 2页)

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论,时运相逆人离群

“二位爱卿的奏疏完全没有问题,看似是约束稽税院的行为,但其实是确定了他们行为合法,比如这个第五十四条代位权,朕就觉得诠释的很好。”朱翊钧十分认真的阅读了王国光和张学颜的奏疏,确信都是忠君体国之人。

代位权,一个很陌生的词,要理解这个词语,一定要结合案例来看,大明的法条也不是明公们一拍脑门就决定的,而是从实践中而来,那种一拍脑门就决定如此制定律法条文,而后在实践中让所有人都挠头的规则,是很难被普遍遵守的。

律法,其实是所有人之间的普遍共识、普遍契约,是道德底线,是作为人必须守住的最后底线。

当守不住这个底线,就会成为案犯,刺面的案犯是贱籍,贱籍不是人。

万历六年二月,皇帝大婚之前,骆秉良在南衙办了一个案件,是扬州的一家人牙行,名字叫云麓茶社,负责卖茶,这个人牙行的买卖,也是一律用茶叶来作为切口黑话,比如这个去各种善堂进货,叫上新茶,各种茶各有不同,红茶绿茶普洱茶。

云麓茶社,是个多股联合的商行,生意做的很大,稽税院在苏州的稽税房发现这一家从头到尾都没有交过税,这还得了?立刻去查,从万历元年追欠,一共欠税三万二千余银的欠款。

而这家商行,在补交了两千银的欠款后,开始试探,不再补交,稽税院前往询问,发现该商行果然没钱。

人牙行的买卖做的如火如荼,账面上,确实没有钱,只有债。

没错,人牙行将所有的钱都以借债的形式借给了别家商行,甚至是有些商行,早已经关门大吉,都是一堆的烂账,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朝廷已经发现无法追缴了。

而人牙行的掌柜的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按照大明皇帝既往不咎的做法,这人牙行的买卖,为何要追溯到万历元年,而不是苏州稽税房成立的万历五年。

《大明会典》万历版,张居正仍然是总裁,每一卷都是要送到宜城伯府进行审阅斧正的,这一点张居正致仕后,也没有变过,而《论稽税院稽税条陈疏》也是要纳入大明会典的内容,所以张居正有权审阅。

“臣以为既然合规合乎情理,就该执行,这这这,是何等的道理,国事让位私情,臣以为不妥,先生知道也是不乐意的。”张学颜还是觉得应该执行,他没有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疑问。

黄悦忠,号鲲溟。

焦竑可是皇家格物院有名的杠精,和张嗣文这个好友吵架,甚至能吵到拳脚相向的地步,当然现在也和好了好几次。

“陛下已经在改变这种情况了。”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

黄悦忠说道:“没有。”

现在这个牌子又到了皇庄。

奏疏很好,但是张居正不在朝。

云麓茶社的案子里,账本上没有钱,只有债,稽税缇帅骆秉良在深入了解了情况之后,就选择了代收欠款的业务,也就是说代位权,在稽税的过程中,稽税房代位债权人变成了实际上的债权人,对借债人实施催缴。

“臣倒是以为,陛下英明,此事暂且如此就是。”王国光摁住了躁动的张学颜,他可以理解皇帝的决定,甚至选择了支持,他之前是不知道皇帝的顾虑,当得知张居正想跑之后,立刻选择了拥簇陛下,得用国事把张居正拴住。

大明皇帝的路线不歪,京堂就是陛下手里的利刃,陛下的路线歪了,京堂就是反噬皇权的利刃。

“相同!”黄悦忠硬着头皮说道。

朱翊钧看着张学颜说道:“因人成事、休定论,时运相逆、人离群。”

朱翊钧忧心忡忡的说道:“云南巡按李乐,上了一本奇怪的奏疏,说起了他到云南的一路见闻,大明沿途府库亏空的厉害,有些个地方,连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比如河南府,已经开始拖欠三班吏员的俸禄。”

大明地方绝对不缺钱,因为朝廷和地方是五五分成,地方究竟收了多少,朝廷根本不知道,具体留存比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而这个问题,会随着罚息这笔钱的留存,成为朝廷的重要抓手。

稽税院的活动资金可是有明细的,去年所有的活动资金由第二年被追欠的势要豪右负责。

王国光的意思是,陛下需要一个同行者,张学颜的理解也没问题,一个形而上,一个形而下的践履之实。

“陛下出行,闲杂避让!”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过去,这是皇帝要出宫去了,缇骑要开始清街。

平衡,存在于万物之间。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看着袅袅升起的香薰问道:“冯伴伴,这一人在这里玩到尽兴,那得多少钱?”

冯保叹了口气说道:“五百两。”

次日的一大早,朱翊钧就带着张居正和王皇后前往了西土城。

天下之主是陛下!

王国光看了一圈广寒殿,看着张学颜的样子,负手站定,任由春风吹打着他的衣袍。

张学颜还是不明白还想说话,但是王国光带着张学颜站了起来俯首说道:“臣等告退。”

云麓茶社应缴税款为五万一千两银,在罚息、工本费之后,增加到了十二万余银,这里面大头是罚息,一共六万余银。

“那站在台上的人是谁?”朱翊钧歪着头询问来者何人,显然这位是这次诗会的主讲人,聚众讲学是被禁止的,但是这种都是读书人参与的诗会,却可以聚集,这并不违反朝廷的法度。

“先生也见过?”朱翊钧一愣,张居正说过府库亏空但没说那么细,张居正十分清楚,只是他无力解决,所以他从未提起过,现在既然要说,那自然是有了办法。

王崇古可是犯下过僭越之罪,而张居正就是王崇古最惧怕的人,走到这个位置,其实能够全然明白,能够对皇帝形成实质性威胁的,就是这些文华殿上的明公们罢了。

“他就是黄悦忠呀。”朱翊钧了然,戚继光来信点名批评了一名贱儒,到了大宁卫还要喝清前龙井的陈兴瑞,谭纶才不惯着他,直接给了他一个劳动教育,而陈兴瑞正是黄悦忠的首席门徒。

人牙行的掌柜的听明白了这个惩戒,干这个行业的大抵都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就认可了这种说法,可是没钱纳税,要不朝廷就把他们给抄了好了。

贱儒惹人生厌,尤其是那张嘴,但是朱翊钧并不想制造鞑清的思想禁锢,清风乱翻书都能全家被族诛,那简直是胡闹,不利于国朝发展,大思辩,既然有思考,就有辩论,这真理是颠不破的,是不怕讨论的。

焦竑听闻之后,站了起来说道:“胡言乱语。”

大明官僚,这个精密的机器,从来都是两面刃,绝对不是只有好处,也绝对不是只有坏处。

这是张居正公私论的核心内容,焦竑非常精通,公私论是矛盾说的衍生性学说,无法将万物以辩证的角度看待问题,很容易犯黄悦忠这种错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同志、同行,方才同乐。”

土地、田策是生产资料,而官厂也是生产资料,大明朝廷有隶属于朝廷的官厂,而地方也在积极探索这条路,而且颇有成效,根据地方自然禀赋不同,各种颇有地方特色的官厂,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了。

“平均算下来一个人得这个数。”冯保伸出一只手说道。

朱翊钧的打扮是贵公子,再加上身后跟着缇帅赵梦祐等一行人,俨然就是个纨绔大少的扮相,他入城的时候,拿出了信牌,蓬莱黄氏山东豪商,是朱翊钧出门在外的身份。

朱翊钧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才多少,又不是稽税留存三成。”

南衙缙绅比北方缙绅更富,这直接反应到了精纺毛呢这个操盘手都看不懂的买卖里。

王国光走出了广寒殿,往前走了两步后,看着张学颜仍然一直回头张望,知道他还是想说自己没说出来的话,陛下这么一个英明的君主,怎么可以如此依仗张居正呢?

“那怪不得。”焦竑恍然大悟,又开口说道:“我是问你,以臣子视君,君臣也是相同的吗?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吗?不要回避问题。”

朝廷是担心邪祟,不是让人闭嘴,显然这些个儒生们对此也十分的了解。

朱翊钧让张居正留在朝中,是基于现实考虑,大明的新政,是需要万夫一力,他朱翊钧一个人,张居正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大明天朗气清?

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

张居正的担心已经发生了,万历六年朝廷足有六年度支,连入了文华殿的廷臣,都对张居正生出了一丝疑虑来,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张居正想跑,也是因为如此,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张居正的时代已经结束,就该黯然的退出舞台了,毁誉都留给春秋去吧。

“陛下圣明。”张居正从来没有想过让皇帝变成和朝臣狗斗的天威不可测的君王,嘉靖皇帝那样云在青天水在瓶,高深莫测的皇帝,不能解决大明根深蒂固的问题,皇帝也不需要跟朝臣们狗斗,那是朝臣们的活儿。

王国光猜的没错,朱翊钧的确是去瞧热闹,不过去的地方,却不是在京师,三月二十三日,又到了每月一次前往宜城伯府的日子,按照之前朱批,二十四日是廷议休沐之日。

这个重税,是为了打击这个行业的存在。

“稽税院的罚息会留存三成。”张居正笑着回答道。

“五楼雅阁贵客十二人。”揽客的伙计拿到了请帖查验了信牌后,大声的吆喝着。

朱翊钧直接绷不住笑了出来,连连摇头,这个焦竑辩经就辩经吧,还给人下套儿,黄悦忠被问的有点懵,这话即便是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

这封奏疏其实非常好,朱翊钧看完非常满意,完美的解释了稽税院的种种行为。

朱翊钧听完了张居正的问题,思考了很久说道:“归根到底还是土地,田策?”

朱翊钧和张居正聊的起劲儿,张居正绝对是个优秀的太傅,也是个优秀的首辅,吕调阳不行,王崇古也不行,直到周围变得人声鼎沸的时候,朱翊钧才意识到诗会开始了。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和张居正聊到了王国光和张学颜,而缇帅赵梦祐,专门出去转了一圈,确定隔墙无耳后,站在一个奇怪的位置,扫视着整个燕兴楼,几个缇骑在奇怪的角度随意的站着,监视着一切可疑之人。

燕兴楼的寓意是燕府兴旺,创立于永乐年间,原来是招待藩国使臣,后来破败多次转售。

朝廷的催缴票已经到了茶社门前,不老实报税,还想瞒天过海,罚息的利率是很高很高的,这个利率也是惩戒性质,而且这个罚息会有三成留在苏州府衙,这对苏州府衙可是一笔大的进项。

账目盘查困难,现实阻力极大,稽税房认可度极低等等诸多客观因素,让朝廷在成立稽税房的同时,也算是对过去的烂账选择了一笔带过。

东林党的奠基人之一,这朱翊钧立刻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贱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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