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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战争之中,伤亡不可避免(第2 / 2页)

朱翊钧朱批了李成梁的奏疏,对于李成梁,朱翊钧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人是要多恭顺有多恭顺,朝廷是往东,他连往西看一眼都不会,但是张居正一走,李成梁养的鹰犬,清太祖努尔哈赤,就开始了他彪悍的一生。

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了堪舆图,大明需要一个血袋,度过这个小冰川时代,需要大量的粮食进入大明,而这个血袋,其实一直在规划,那就是南洋诸多的红毛番种植园。

大明需要清楚的知道这些种植园的位置,需要海文环境,需要情报,需要成熟的海路,总之,想要把这些种植园全部拿到手,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

而松江总督军务王叔果上了一道奏疏,说的是请求减免部分渔税,渔税按船抽分,一船百值十三,就是一百斤鱼收十三斤的税,王叔果认为这个税真的太高了,渔民打鱼,本就是风吹日晒苦熬,百般辛苦,朝廷直接拿走13%实在是太多了,王叔果要求降低为3%,而且王叔果以极其严苛的措辞,斥责了稽税院的成立。

在王叔果看来,稽税院的出现,是皇帝失去了仁德的不义之举,谁提议建立稽税局,谁就是蛊惑皇帝的佞臣,王叔果并不知道,稽税院的成立是皇帝一意孤行,连张居正都拦不住。

同样,王叔果考虑到朝廷税赋下降,所以他搞出了一个阶梯税价来。

松江府万亩以上豪奢户,税赋增长到四成半;营收万两以上坐商,税赋增长到五成。

王叔果也是直言,这个税法是朝廷朝鞭,是政策工具箱里的法门,是皇帝控制天下的手脚,坐商一体百值抽三,这个税赋实在是太低了。

“这个王叔果,朕记得是浙江永嘉人,拜师杨博,是正经的晋党吧,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忠君体国来了?”朱翊钧看完了奏疏,有些不确信的询问着自己的秘书张宏,这个王叔果的政治光谱。

“是,官宦世家王叔果。”张宏翻出了备忘录,确定了王叔果的身份。

王叔果的身份是官宦世家,王叔果父亲的舅舅是张璁,就是在嘉靖初年,大礼仪之争中,帮嘉靖皇帝搞定大礼仪的那个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三任首辅、赠官太师,谥号文忠的张璁。

是道爷在耻辱的二十五年里,最为怀念的人。

嘉靖登极时才十五岁,杨廷和这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和宫里的张太后形成政治同盟,压制嘉靖皇帝,道爷正是依靠着张璁,叫自己亲爹为爹,叫自己亲娘为娘,叫张太后为伯母。

张璁,嘉靖年间的改革派的中流砥柱中的人物,嘉靖十四年张璁病重致仕,道爷每年都派人去温州瑶溪贞义书院看望张璁,而且几次下旨,希望张璁回朝,但是张璁久病,始终未能成行。

张璁,嘉靖初年的张居正,张居正的很多新政,源头都是张璁新政,比如吏治考成法、财税清丈还田、整饬学政等等。

王叔果的老师是前吏部尚书杨博,而且是正经拜师,纳了束脩,每年交孝敬的晋党核心人物之一。

但是这个王叔果搞出的这个累进税法,就是要势要豪右们的命。

王叔果这本奏疏,将营收不足万余白银的商贾开除了商籍,秉持着谁有钱问谁收钱的基本思路制定的税法,符合朝中善待小民,苦一苦势要豪右的风力。

在王叔果看来,营收不足万余的商贾,就是走卒贩夫,根本不配叫商人,就像田亩不过万,你也好意思叫缙绅?

累进税法的威力,是无法想象的可怕税赋,以五成为例,你赚了十万两银子,就要交五万两银子,收入越高越疼,之所以觉得累进税法没有威力,大抵是累进税法没收到自己身上。

之所以朱翊钧说王叔果忠君体国,是因为攻讦稽税院,攻讦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因为朱翊钧违约了。

朱翊钧曾经答应过张居正,稽税院会有文官的掌稽税院事,在地方会有户部清吏司郎中管理,受巡抚、巡检的监察,但是朱翊钧食言了,稽税院现在没有任何文官,只有锦衣卫和内番,稽税院到底稽税多少,给朝廷多少就是多少。

张居正不在朝,他根本不信任文官,所以王叔果骂,骂的很有道理,就像是道爷没法反驳海瑞一样,朱翊钧也不反驳王叔果对稽税院的质疑,因为的确是朱翊钧做得不对,说好的事儿,居然违约,天子一诺千金,怎么能食言?

可是张居正不在朝,朱翊钧只能这么做,他打算一意孤行,那么王叔果的反对,就只是表达自己的立场。

但是王叔果搞这个阶梯税法,可谓是一拳打在了势要豪右的腰眼儿上,同样也是为大明的清丈还田之事,鼓噪声势,你不想被收这么四成半的税,就老老实实的还田就是。

“那就在南衙暂行,试试效果再说,拿去文渊阁给首辅吕调阳,明日廷议此事。”朱翊钧朱批了王叔果的奏疏,同时也回复了关于稽税院的若干问题,王叔果对稽税院的运行基本规则并不理解,稽税院是先有催缴票,也就是催命符,才有稽税,而不是先稽税,再出催缴票,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个是强取豪夺,一个是追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朱翊钧的日常,批阅各种奏疏,在一个又一个选择中,决定大明朝的走向,万历初年,是大明最后一个机会,朱翊钧必须把握。

“嘶!”朱翊钧猛地将笔扔掉,用力的甩了甩手,右手昨天挨了一下,整个手都有点用不出力气来,尤其是小指头,一抽一抽的疼。

“陛下,臣叫冯大珰来代笔吧。”张宏知道陛下的伤势,右手用不出力气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的时间,陛下还是少动右手比较好。

“张伴伴代笔吧,朕看着点。”朱翊钧没让张宏叫冯保过来,冯保作为宫里的老祖宗也很忙,这就是个临时的差遣,不涉及到冯保的权力。

朱翊钧始终无法理解万历皇帝的懈怠,不愿意批奏疏,由人代劳就是,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可以直接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当着皇帝的面下印就是。

但是万历皇帝就是不肯签书公事,大明国朝停摆了二十余年,对大明造成的系统破坏,不亚于小冰川时代的影响了。

朱翊钧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红头文书的后世,会失序到何种地步,大明的帝制设计下,没有皇帝下印,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张宏拿起了笔,跪在地上,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敢改一个字,陛下就在面前看着,朱翊钧实在看不下去,让人搬了张桌椅过来,让张宏坐在上面写。

很显然,宝岐司这边也有冯保的人,没过多久,冯保就火急火燎的请求觐见,对张宏的不满,根本没有任何的掩饰,奏疏这些东西,张宏不该碰,这是司礼监的职权,是冯保这个老祖宗的权力,张宏不该碰。

“冯保,伱把你那个眼神收一收,朕手受伤了,让张大伴代笔,看你那个斗鸡的样子,张大伴说要找你来代笔,朕觉得你忙,就没喊你,一个临时派遣,你至于吗?”朱翊钧看着冯保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就是训斥。

“臣罪该万死。”冯保唰就跪下了,俯首帖耳的请罪,但是话却完全不是要遵循圣意的意思,他咬着牙说道:“陛下容禀,真的至于,因为臣不争,在这宫里,臣就得死,只要传出去,下面的人都还以为臣失了圣眷,没了陛下圣眷,臣跟路边的野狗,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臣得争。”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笑着说道:“免礼吧,你说得对,朕欠考虑了,朕就是不愿意让人看到朕手伤到了而已,你来执笔吧。”

“谢陛下隆恩。”冯保可是知道面前这位的心性,那是说一不二,他只一开口,陛下就允了,这是何等的圣眷。

冯保也是要做事的,他也需要支持,宫里什么消息传的都很快,这种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冯保没了圣恩,那冯保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冯保谢恩,开始代笔。

次日清晨,每日廷议开始了,朱翊钧离京超过了五日,朝中积压了许多需要廷议的奏疏,这么多国家大事之前,首辅吕调阳和次辅王崇古,首先询问的却不是积压的奏疏。

“陛下,臣等有疑虑,昨日送内阁奏疏批复笔记与往日不同,而且还是三种笔记,臣请问,是何缘故。”吕调阳必须要知道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是不是老祖宗冯保涉及到了西山袭杀宜城伯张居正之事中,引来了陛下对冯保的怀疑。

这是政治风向的变动,必须要询问清楚的。

“先生总是对朕说,天子万金之躯,如山岳高峻岿然,如日月贞明普照,君有动作,兆亿庶众咸瞻仰,以为则而行之也,就是说皇帝是盘踞在整个大明上面的巨人,翻翻身,大明就得震三震,朕就这不到六尺身高,怎么就是山岳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是。”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

张居正对皇帝说,皇帝是兆亿庶众瞻仰之人,朱翊钧起初还不信,他现在信了,自己就让人代笔,就让首辅和次辅如临大敌。

“西山袭杀先生之案,朕率缇骑驰援救助,被一歹人敲中了右臂,虽然有铁浑甲,但解刳院太医认为有骨裂之嫌,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日朕怕是不能亲自批复奏疏,就让冯大伴代笔了。”朱翊钧让张宏抬上了铁浑甲,铁浑甲上,仍然是血淋淋的,那些精美的纹理,全都是血红色的。

血是敌人的血,朱翊钧也不是全无代价,铁浑甲的右臂上有个坑,不仅仅是右臂,上面有七处伤痕,有不同程度的凹陷。

“朕并不勇武,朕听闻唐太宗李世民征战一生从无负伤,朕这第一阵就得歇三个月,比不得。”朱翊钧满是平静,李世民是天生的将种,朱翊钧是犟种。

李世民800人冲窦建德十万都能获胜,朱翊钧打个亡命之徒,都搞出了伤势来。

“陛下,臣以为只是春秋笔法,没有记载,臣不以为唐太宗皇帝征战一生,从无负伤,只不过史书没有记录而已。”万士和首先表示自己的意见,和李世民拼军功,那显然是不自量力,但是要说李世民戎马一生从未负伤,那万士和是不太信的。

“戚帅就没受过伤。”朱翊钧看着戚继光摇头说道。

“那是陛下没看到臣喊疼而已。”戚继光笑了笑,拉开了自己的衣袖,夏天朝服极薄,一条半尺长如同蜈蚣一样的伤口,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显得极为狰狞。

“以前平倭的时候,被倭寇所伤,刚开始平倭之时,臣三战三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负伤也是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箭矢不会因为臣是戚继光,就绕着臣飞。”戚继光罕见的幽默了一下。

打仗就是这样,伤亡是不可避免。

“戚帅辛苦了。”朱翊钧这才知道,戚继光彪悍的战绩背后是伤痕累累,还以为军事天赋在战场上有豁免奇效,显然没有。

朱翊钧甩了甩胳膊,面色冷厉的说道:“诸位明公,此次西山袭杀先生之案,若有知情者上报,朕重重有赏,若是同谋者上报,朕可以免其族诛之罚,只罪其一人。”

意思很明确,上一次族诛了张四维及其同党,这一次仍然顶格处理,血流成河,等同谋逆。

朱翊钧将袭杀张居正升格为刺王杀驾一个等级,这就是将张居正这六年来看作是明摄宗对待,同样也是打消朝臣们对君臣间隙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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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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