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调阳听闻也是嗤笑一声说道:“真的是,狗咬狗一嘴毛,小人倾轧果然是不堪入目。”
“也不是小人吧,我觉得是张四维的一些行为,惹恼了王司寇,要不然王司寇也不会对自己的亲戚下手,那可是他亲外甥,他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张居正知道到底是什么行为激怒了王崇古动手。
张四维买通了他的庖厨,也买通了陛下的庖厨,而这两个庖厨一个是张居正抛出去的饵料,一个是陛下抛出去的饵料,张居正知道的时候,人都麻了。
真的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
张居正在文渊阁当值,让人给王崇古送了一份请帖,请王崇古过府一叙,他要和王崇古好好谈谈。
王崇古收到了请帖的时候,知道张居正找他到底何事,东北战事。
张居正回到全楚会馆的时候,王崇古已经早早来到了全楚会馆等候,张居正和王崇古互相寒暄了一番后,张居正不再兜兜转转,说起了正事:“东北有大仗发生,我不希望西北出现边衅,能做到吗?”
“羊毛官厂这一成的利有多厚,想来王司寇是很清楚了,朝廷不是不许赚钱、发财,银子嘛,的确是个好东西,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王司寇和西北北虏关系密切,这件事办妥当,朝廷只会恩厚庆赏。”
羊毛官厂设在京畿,而不是西北,这就是朝廷牵着西北的一条狗链子,狗不听话了,就可以勒紧下,让北虏知道到底谁才是主,谁才是仆。
王崇古也没有犹豫,立刻说道:“元辅既然把话讲的这么透彻,我也把话讲明白些,能做到,至少两年内,不会出问题,两年后,就不知道了,张四维蠢货一个。”
现在西北是吴兑当家了,两年后的局势,王崇古如何敢保证?他现在敢保证,是他在西北仍然拥有着绝对的影响力和决策权,所以王崇古才骂张四维蠢,把他弄到京师来,是最愚蠢的一步棋。
这是第一个共识,大明眼下恢复的元气,不足以支持大明两线作战,东北西北同时开打,对于大明而言,还是负担实在是太大了,王崇古和张居正达成了第一个共识。
张居正笑着说道:“两年后,京营就成了,北虏最好老老实实的,无论打成什么样,大明的羊毛官厂,都需要羊毛不是?”
“没错,结果如何,大明都需要羊毛,我只会越赚越多。”王崇古能够完全听明白张居正里的话。
这是第二个共识,王崇古不挟寇自重,威逼朝廷,那从西北买羊毛的钱,王崇古可以一直赚下去。
在这两个共识的前提下,剩下的才好继续谈。
“但是陛下呢?”王崇古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皇帝是什么态度?这才是关键的,张居正答应了,陛下不答应,也不能长久。
张居正面色凝重的说道:“这得看王司寇了,刺王杀驾案,王司寇有没有参与其中?若是没有,陛下翻起旧账来,不会瓜蔓的,若是王司寇参与其中,那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陛下总会大婚、亲政的。”
“君臣之间,是相互的,王司寇若是不想当陛下的臣子,大明的臣子,陛下当然威罚,但话说回来,陛下总不会无故伤害元气大臣,今日廷议,王希元明明已经掌握了张翰的确凿证据,要不是张翰给脸不要脸,陛下岂会让我继续追击?”
张翰在廷议上,之所以会那么的狼狈,可不是张居正威逼过甚,也不是小皇帝薄凉寡恩,已经很给张翰面子,张翰反复不同意糊名之法,这才有了后面指名道姓的追击。
脸都是互相给的,王崇古给陛下面子,陛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伤害臣子?
“刺王杀驾案里面没有我,可是张四维的九族里有我啊,唉。”王崇古靠在椅背上,颇为绝望的说道:“张四维能做到这些事儿,还不是我这个舅舅给他撑腰,他才能做?”
“谁的问题就是谁的问题,王司寇多虑了。”张居正还是宽慰了一句。
张居正看王崇古仍然是极为担忧,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陛下这个人其实不复杂,一眼看穿,对大明而言,利大于弊,陛下就会庆赏;弊大于利,陛下就会威罚。这就是陛下心中衡量臣子是否能留用的标准。”
“陛下之所以同意王司寇回朝,也是如此道理,王司寇在西北堵了长城鼎建的窟窿,安置了十九万的百姓,这些功劳陛下都看在眼里,至于谋利嘛,的确是弊端,但王司寇已经利大于弊,那陛下自然同意王司寇回朝了。”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才不至于小人在中间摇唇鼓舌的离间君臣,王崇古回到西北这两年,的的确确做到了安土牧民,利大于弊的臣子,陛下就会庆赏。
王崇古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俯首说道:“谢元辅指点迷津啊,小人长戚戚,我这个小人,最是担忧了。”
张居正笑着说道:“王司寇言重了,陛下清楚的知道,人都是因势而动的,彼时西北战乱,东南倭患,天下疲惫,议和贡市,就是止损的最好办法,有些事儿,王司寇也是身不由己不是?陛下登基以来,王司寇所做作为,还是利大于弊的,这就够了。”
小皇帝明事理,是张居正这几年来轻松的最大原因,天下,没有能难得到他的问题。
能让他为难的,就只有陛下了,蒙在张居正心头的只有两片乌云,小皇帝不务正业,小皇帝读书太好。
这两个乌云的面目越来越狰狞。
张居正和王崇古就西北边方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双方就边方安全问题,达成了普遍共识。
王崇古从全楚会馆离开的时候,心情好了不少,朝廷要的不是很多,王崇古完全能够满足,走着走着,王崇古想到了张四维,心情立刻变得很差。
张居正手里有一摞的银币,还有一个圆柱体,他不停的将银币不停的落下,他在思索一个问题,无穷切割和无穷求和,能不能相互转换计算,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多的工程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求即时速度、求曲线的切线、求曲线长、曲线围成的面积、曲面围成的体积、物体的重心。
这些都是非常明确的现实问题,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
张居正不信任任何人,宝岐司种甘薯,他要自己种,怕有人蒙蔽;三棱镜分解光,他要亲自验证,甚至连番薯淀粉的制备,他都要试一试,他同样不信任朱载堉,一个衣食无忧的藩王世子,并没有充足的动力去解决现实问题。
当然朱载堉一再反复证明,他作为皇叔,回朝并不是光吃饭不干活,考古式的算学研究,也是研究成果。
张居正在万物无穷之理中遨游,慢慢的一点点的推演,慢慢的回到了现实,看着游七问道:“何故如此惊慌?”
“陛下让冯大珰从宫里传来了消息,何心隐,必须要将其追索归案,不得延误,天涯海角,都要拿住,必要时可以让缇骑海捕搜索。”
张居正有些惊讶的问道:“何心隐干了什么事儿,让陛下如此生气?”
游七满脸感叹的说道:“何心隐污蔑了先生,陛下雷霆大怒。”
“污蔑?”张居正从游七手中拿过了纸条,看了半天,脸上的表情,那真的是复杂至极。
何心隐污蔑张居正黑心宰相卧龙床,编排张居正和李太后的关系,寡妇门前是非多,皇家也概莫能外。张居正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说媒的人,能把张居正家里的门槛踏破,再加上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张居正的确是有男主角的资本。
之前李太后训斥小皇帝的时候,喜欢说:张先生要是知道了,如何得了?
换一个角度去看,家里的母亲在训斥孩子的时候,都喜欢拿父亲去威胁,就像是在说:莫淘气,不然要你老子打伱!
何心隐太小瞧礼教森严这四个字了,皇帝走路不走四方步都要被言官连章上奏的礼教森严。
游七不明所以的说道:“这些个贱儒们,编排人的时候,怎么那么喜欢往下三路去?他们自己那样,别人就要跟他们一样吗?一群贱胚子!就该送到解刳院里,把心肝脾胃都解剖出来看看!”
张居正笑着说道:“找不到别的污蔑了,何心隐总不能说,我张居正当国,干得不好吧,干得好不好,那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朝廷存在的目的就是调节社会的主要矛盾,当下大明的社会主要矛盾,就是国穷兵不强,小民困于兼并,张居正有效的调节了主要矛盾,当国就做得很好,言官们弹劾主要集中在张居正的个人道德问题上。
对于一个政治人物,弹劾他的个人道德,是没办法把张居正给扳倒的。
“下三滥的贱儒,也就会这招了,你看,这种糟烂事,你还没办法反驳,奸字一张口,越描越黑,汪道昆之前被弹劾强淫民女,汪道昆那是一万张嘴说不清。”张居正也是摇头,下三滥的贱儒污蔑人的时候都喜欢奔着下三路而去,是有一定存在的道理的。
这件事最关键的问题,是小皇帝信不信。
朱翊钧对这件事就一个态度,那就是抓到就送解刳院去!
稽税千户骆秉良收到了来自京师的严格命令,务必将何心隐抓回京师。
骆秉良收到诏书,直接带着缇骑,包围了南衙崇正书院,将督学御史耿定向、焦竑叫了出来,只要耿定向不说实话,骆秉良就会把整个崇正书院一把火给点了,反正现在南衙地面,都把骆秉良叫做阎罗王的勾魂使,名声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骆秉良也不在意,他儿子骆思恭在皇宫里天天打皇帝,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都干了,还怕其他的?
缇骑这个半内半外的衙门,主要看跟陛下的亲疏远近,只要陛下下的命令,骆秉良就会坚决执行。
“莫要自误,五毒之刑之苦,绝对不是耿御史能够承受的,若是惹恼了陛下,出身崇正书院的学子都不得参加科举,你的弟子也受连累。”骆秉良看着耿定向,语气平静的说出了威胁的话。
南衙地面,都说焦竑有状元之资,若是不能参加科举,那对耿定向而言,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耿定向和何心隐确实是有些关系,都是泰州学派之人。
耿定向一听打了个哆嗦,也没含糊直接说道:“在湖广孝感的程学博弟弟家中。”
在之前崇正书院的集会中,耿定向就表现出了其软弱性,反复跟陆光祖说,还是交税的好,这不一听缇骑威胁,立刻马上没有犹豫的的交待了。
缇骑知道了何心隐的去处,只用了三天,就直接把何心隐给抓了,乘快船送到了松江府,扔上了水翼帆船,直接送入京师。
今天这章写了两次,我想解释清楚祖暅定理,写了四千多字的祖暅[gèng]定理的内容,包括了圆锥、球体、球的面积公式,祖暅领先了一千多年,一直到十七世纪卡瓦列利才搞清楚了这个问题。但是写完了发现,实在是晦涩难懂。最后反复斟酌,删掉了绝大多数。所以更新的有点晚了,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