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嬴无忌强撑着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永生不负!”
“好!”
“好!”
“算我没有看错人!”
赵暨笑容看起来有些癫狂,他咬着牙:“今日这通天阵法,你学到了几分?”
嬴无忌深吸一口气:“您以心血授之,便如醍醐灌顶,我定细细揣摩,突破悟神境之时,必能全盘掌握!”
赵暨点头:“今日大阵以人为基,其威势举世无双,必已震慑诸侯。尽诛歹人之后,你当手持破阵章,以爆裂之势破之,离黎之后,必将声望暴涨。
他日平妖,你须全力以赴,哪怕不竞首功,也莫落了下风。
届时,不论吴炎,亦或入楚,都足够让你站稳脚跟!”
“我懂了!多谢父王!”
嬴无忌眼眶发热,终于明白了赵暨大动干戈,甚至不惜燃血搞出这个大阵的用意。
一方面助自己修行,亲身感受这大阵的恐怖之处,以后才能更好参悟。
另一方面,以这绝强的阵法,替自己立威。
不然就这么逃出黎国,还真未必被别人看得起。
“只凭你这些人,怕是不够!”
赵暨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离开黎国之后,你寻一方法,将此信交给清虚老道,他自会有方法助你!”
嬴无忌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揣到自己怀中:“是!”
“呼……”
赵暨交代完了这些话,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许多。
另一只手撑着桌子,看向嬴无忌:“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嬴无忌神色有些复杂,轻叹道:“还真有两个问题!”
“说吧!”
“我那时给您的信,还有藏在新黎城太子府的东西,您真的没看么?”
“看那些糟心的东西做什么?”
“……”
“问第二个问题!”
“嗯!”
嬴无忌深吸了一口气:“从头到尾,您对我动过杀心么?”
赵暨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动过一次!”
嬴无忌问道:“什么时候?”
赵暨看了一眼被吊着的赵宁,忍不住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临行前,发现宁儿私下联系韩猷,并且偷破阵章的时候。”
嬴无忌心头一跳:“那之后……”
赵暨嫌弃地看他了一眼:“之后韩猷没有动手,你也老老实实地进了瓮中,为何还要动杀心?你真当这天下君王,全都是像嬴越那样的杀胚么?
我在位数十年,自认精于识人之术。
你这等人,便是把你赶出中原,你也会惦记妻儿过得好不好。
何况大黎有盛世之兆,难道我真能昏聩到为了子虚乌有的危机,亲手埋葬即将到来的盛世?
亏得四方谋划,自认为能坏我黎国盛世之基。
在我看来,什么圣人,什么英雄?全是庸碌无能之辈!”
一番话。
出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之口。
却让嬴无忌这个年轻人自惭形秽。
庸碌无能之辈。
自己也算其中一个。
赵暨看向嬴无忌:“如今的你,暂无圣人之心,但其实你早已知晓你的圣人之心在于何方,只不过心思怠惰不愿前行。”
嬴无忌嘴唇动了动,没有反驳。
赵暨枯藁的手,抓得更紧了些,语气不容置疑:“你有了儿子,所以你有了些当爹的模样。今日我倾国相付,你便应该有当圣人的模样。从今日起,这条路你要走,就当你欠我的!”
嬴无忌只觉心头好像漏跳了一拍,重重点头道:“好!”
“呼……”
赵暨得到了他的承诺,终于放下了所有心事。
长吐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卸去了大半。
曾经意气风发的君王,现在就像是刚处理完身后事,心中了无牵挂的垂垂老朽。
他松开了嬴无忌的手,双手撑着桌子,呼吸有些紊乱:“破阵之前,任何消息都传不到外面,之后的事情,你可有把握?”
嬴无忌点头:“已有安排!”
赵暨满意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桌角的令牌你拿去,今夜赵氏完全听你号令,去吧!”
嬴无忌看他衰弱的样子,眼睛酸得要命。
深吸一口气,拿起令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是,父王!”
赵暨抬了抬眼皮:“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嬴无忌眼眶发红:“是,父亲大人!”
“嗯……”
赵暨喉咙间发出含混的声音以示回应,只是气短虚弱,连句囫囵的话都不想费力说出来。
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嬴无忌可以走了。
嬴无忌走到门口,脚步却顿住了,转过头说道:“父亲大人,太子府的东西,其实您可以看,不会气着您。”
“嗯!”
赵暨委顿在座位上,艰难地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等我回去,便去看看,平妖之战后,记得写信回来!”
“是!”
嬴无忌点头,离开前,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父亲大人,孩儿告辞!”
这一走。
也许就是诀别,愿不负所望,平妖之战能取大捷。
大帐中。
赵暨伏在桉上,已经有些坐立不稳。
王后璇姬从屏风后走出,跪坐在赵暨身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喂他补气的药液。
得灵药滋养,赵暨气色好看了些许,上气不接下气地埋怨道:“我又没死,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璇姬轻嗯了一声,眉眼之中,满是凄怆。
赵暨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赵宁身上:“苦肉计唱完了,快带宁儿下去养伤吧!孤的好大伴儿,还需要她来处理。”
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但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这些年轻人……任重而道远啊!
璇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满是心疼和不忍:“苦肉计就苦肉计,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若是不够苦,那还叫苦肉计么?”
“……”
“其实有两件事情我骗了那小子。”
“什么?”
“我对他动过的杀心,不止一次!”
“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我根本活不到他寄信的那一天。距离大限还有三日,宁儿登基之后,记得秘不发丧,等那小子寄信回来再公开。唬一唬他,省得偷懒不干活,哈哈哈哈……咳咳咳!”
赵暨颇为得意,想要拿捏嬴无忌这样的人最为容易,只要让他觉得欠你的就行。只是有时骗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几分套路几分真情。
还没笑完,他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璇姬看着他,眸中满是心疼和温柔。
曾经夫妻两人,完全称得上郎才女貌。
今日的她,仍是一副美貌妇人的形象。
但赵暨,却已经是垂垂老朽。
可今天,她却仿佛从这副衰老的形象当中,看到了曾经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嘴角含笑,却泪如雨下。
……
盆地之中。
气氛愈发沉寂。
白仪自从听了蛊娘的说法,心头顿时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不是!
你们还真自爆啊?
她也没想到,他们手中的底牌,竟然真的如此简单粗暴。
倒也不是真正的自爆。
而是她在每一个人身上都种下了蛊虫,只要它一声令下,蛊虫就会攫取所有人潜在的全部精气神,爆发出数倍的战斗力,直到油尽灯枯死亡。
他们破不了阵法,却有能力杀得赵氏精锐当不了阵基。
坑爹的是。
刚才这个蛊妖一直没放弃做坏事,这次出发之前,她就在自己血液中养满了这种蛊虫。
黑甲战士自愿接种。
为我教妖人也被骗着接种。
而蛊娘,从第一次受伤,就没有做止血措施,蛊虫顺着血腥气就朝外飘。
自带灵觉感应,碰见那种灵觉强,可能暴露的,蛊虫直接不接近,以防被发现端倪。
灵觉不强的,直接寄生。
究竟有多少被寄生的,蛊娘没说。
但她说了,会优先死她们那边的人,白家要死多少才能突围,得看白家的本事。
当然。
这个说法有一个前提。
就是白家需要跟她站在一边,如果她发现嬴无忌反水,会立刻弄死所有被蛊虫寄生的人。
白仪快抑郁了,只恨自己见识不够广博,居然连这一手都没防住。
就在这时。
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道身影狼狈蹿出,重重砸在了地上。
白仪顿时惊呼一声:“无忌!你……”
此刻的嬴无忌身上满是血污,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块。
甚至都顾不上跟白仪说话,便咬牙命令道:“准备列阵死战!”
蛊娘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命令手下列阵之后,连忙检查他的伤势。
确定他重伤,甚至伤了元气,终于彻底放下了对他的戒备。
她沉声问道:“谈崩了?”
“谈崩了!”
嬴无忌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准备拼命吧!蛊娘,我受了重伤,想用出底牌,可能需要你帮忙。”
话音还未落。
四面八方便同时响起了声音。
“踏!”
“踏!”
“踏!”
步履声整齐划一,明显是重甲步兵。
听声音,至少有三万。
随之一起响起的,是漫山遍野拉起弓弦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蛊娘头皮都麻了:“快说!”
她下意识跟嬴无忌对视。
明明漆黑一片,她却仿佛看见了一面镜子。
她顿觉不妙,想要抽身离开。
作为蛊妖,她相当擅长精神控制,甚至比红尘还要强上一筹,一时间嬴无忌竟有些奈何不了他。
虽然意念在僵持,但她的身体却做出了反应,飞快尝试联系在外蛊虫。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
几乎就在同时,自己周身就被下了一个极强的禁制,连对子蛊的信号都传不出去!
绝地天通?
而且几乎跟这次封印山脉的是同一级别的。
以人为阵基?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感觉脖颈一凉,脑袋就这么被削下来了。
脑袋离体的一瞬间,镜子里传来的拉扯里消失了,视线随着脑袋旋转而飘飞。
然后。
她看到了另一个嬴无忌,和列成阵基的白氏门徒。
身怀化身?
如此强悍的禁制,里面居然只有三个人。
一个自己,两个嬴无忌。
“铿!”
嬴无忌将含光剑收回。
身外化身瞬间融合,伤势好了大半,缓缓站起身来。
不知何时,已经在蛊娘的头颅和残躯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
蛊娘脑袋悬空,嘴巴一动一动,却一个音节都传不出来。
:目标情绪波动值达到100,顶格获得天阶秘术《产蛊大法》。
:宿主尚未具备蛊妖产卵器官,可自行选择是否发育该器官,以便产尽天下蛊虫。
嬴无忌:“……”
就特么离谱!
果断选择放弃。
蛊虫,微末小道尔!
产卵?
我乌鸡哥以后出门怎么见人?
嬴无忌撇了撇嘴:“生命力还挺顽强,不急!等我慢慢焚了你!”
无视蛊娘怨毒的眼神。
他转过身,对外打了一个手势。
手势里的信息很简练:联合赵氏,诛杀贼人,一个不留!
看到这个信号。
两个长老有些惊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再也不会质疑嬴无忌的决定。
一声令下。
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