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师爷只是瞥了一眼,就冷声道:“还说不是想收买我,呵,我劝你还是放下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绝无可能与你们这些败类为伍!”
范氏族长摸了摸下巴,未曾想到这师爷看着不是个好东西,意志却如此坚定。
唉,若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可恶,师爷,你怎么能是个好人呢?
他叹道:“没想到啊,师爷,你竟然还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师爷斩钉截铁的说道:“你错了,我确实是个好财之徒,但那也得看是什么财,倘若是你这样的不义之财,要我去背弃府尊,那我必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范氏族长肃然起敬:“师爷,果真大义,是我低估你了,想来你先前倒卖府衙粮仓里粮食到外省的事也是有人在弄虚作假,我一定会向府尊大人告知,替师爷你洗清冤屈。”
“哼,你知道就好……嗯?你怎么知道的?”
师爷愣住了。
范氏族长微笑着说道:“我们扬州府这些家族,就是靠倒卖粮食起家,各省那些粮贩子都打过交道,师爷,你说老夫是怎么知道的?师爷,倘若你干的这些事传到府尊大人耳朵里,想必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康知府要是知道师爷在背刺他,怕是会高兴的亲自把师爷押送到菜市口斩首。
一想到这里,师爷不由打了个哆嗦。
“师爷,你也不想你背刺府衙的事被府尊大人知道吧?”
范氏族长用脚踢了踢箱子,“这银子,收不收,你来做主。”
师爷弯腰从箱子里拿起两块银锭,塞进了袖子里,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菊似的:“范老看人真准,在下愿为范氏效犬马之劳!”
……
繁华的扬州城,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曜日,罗绮飘香。街上盛装的小姑娘手里握拿着枝,脚步轻盈。
扬州城不愧为江淮要冲,南北襟喉之地,人口百万,商贸鼎盛,只是这一条街上便见人稠物穰,摩肩接踵,民居挤挤挨挨,精巧繁密。往外行驶的马车络绎不绝,有朴素的黑油马车,亦有奢华的青幔马车,不乏有装金挂银的高官之驾。
朱高燨今日没穿储君服侍,而是鱼龙白服,一袭青衣,以玉冠束发,仿佛只是游玩的俊俏公子。他手里握着一串冰葫芦,咬上一口,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于谦跟在他的身后,感叹道:“这扬州城还真是繁华,看到百姓们都如此悠然自得,这都是先生治国有方的证明啊。”
“我之前与你讲过,要透过表象去看本质,再用本质来映射表象。”
朱高燨咬了一颗葫芦,不紧不慢的说道,“高居庙堂之上,你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得多走走,多看看,你要记住,不要用肉眼,要用心,用心去看,用心去听。”
“学生铭记吾师教诲。”
朱高燨轻拍了一下于谦的肩膀,笑道:“行了,不用搞得这么庄重严肃,你就当咱们是出来玩的普通人就行。旁边不是有一家酒肆吗,走,我请你和牧之喝两杯去。”
三人走进街边一间酒肆,寻了一张临街靠窗的桌子入座,朱高燨吆喝道:“小二,温两壶上好的雕。”
“好嘞爷,您稍等,这就给您上。”
未几,小二端着酒放在桌上,将酒杯摆好,躬身道:“客观,您的雕。”
“嗯,好。”
张牧之自觉的端起酒壶,将朱高燨面前的酒杯倒满:“先生,您请用。”
朱高燨端上酒杯,笑迎对面坐着的两个学生:“来,我先敬你们一杯。”
张牧之与于谦连忙端起酒杯,杯口低二指与对方碰杯,一饮而尽。
几人饮酒时,有一行人走了进来,魁梧蛮横,小二连忙跑过去伺候:“八爷,您来了,位置给您留好了,酒也温上了,就等着您嘞。”
那一行人中的为首者鼻孔朝天,只是“嗯”了一声敷衍的应付,一众人都不做声。
直到小二把酒菜端上来,几人觥筹交错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以后才开始谈话。
“娘的,真是郁闷,其他几家都没交粮,就咱们卢氏和江都马氏两家交了。”
“他康大人一句话,就得让咱们屁颠屁颠的凑过去,剩下的十五家都不给面子,就咱们和马氏交了,这叫什么个事啊,以后在扬州城里头都抬不起来了。”
一人在旁边劝道:“八爷,这话还是少说些为好。”
“我都不怕,你怕甚?”
那名为“八爷”的人不爽的说道,“一会儿咱几个还得押着粮食去府衙的粮仓,你说这事闹的,我卢八在这条路上混迹了这么久,谁没听过我的名声,平日里也一向如此,这还是头一回给朝廷当孙子。”
“听说,这次交粮,是因为北边那位来南巡……”
“没事找事,娘的,北边待着不好吗,非得来我们扬州找茬。”
朱高燨三人在竖着耳朵偷听,一听见这“八爷”说出来这话,于谦差点没绷住就要站起来去跟人对骂。
好在朱高燨伸手示意,让于谦坐了下来。
谦哥压着火气,低声道:“先生,这人也太放肆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议您,实在可恶,您干嘛不让我去收拾了他?”
朱高燨浅笑道:“人家又没指名道姓的说是谁,我们自己跳出来,不是做贼心虚吗?”
于谦急了:“先生,他当然不敢直说太子之名,可他言语间无不是在指责朝廷。我大明收粮为甚,还不是为了北征之事,才果过了短短几十年,世人便忘记了当年在北元人统治下我们汉人是何其耻辱,现在大明护佑他们平安,他们反倒是吃着朝廷的饭,砸朝廷的锅,如此行径,与狼犬何异?”
“你明白的道理,他们不一定明白,你高居庙堂之上,他们位居闹市之间,何必跟他们计较。”
朱高燨摆了摆手,道,“你别没事找事,我还想再听听,他们是如何评价我的。”
“体察民情,是要倾听民众的心声。怎么,你还不允许民众说话了?你可以不让民众说话,但你能不让他们心里去想吗?”
言罢,他继续竖起耳朵,偷听隔壁那桌“卢八爷”的发言。
至于那位卢八爷,仍在滔滔不绝的跟桌前几人诉苦,仿佛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丢了多大的面子。
而朱高燨越听,他的眼神就越是冷冽。
(本章完)